是。那一陣子,智周先生好像神經有點不正常,大家都擔心他跑到哪兒去了 。阿末小姐說,一定是到東京看阿春小姐去了,於是大家便覺得錯不了——那時候,少爺也真不容易啦。」

宗田的最後一句話,我沒有感覺到有異,卻一連地又問下去。

「廟失火那個晚上,有人看到父親從東京回來嗎?」

「有個村人說他看到智周先生確實從土堤上走向廟裏去。」

「沒錯嗎?是家父嗎?」

「這個嘛……想是遠遠看到的。披著僧衣,戴著帽子,錯不了,是智周先生。那個村人那時是這麼說的。」

遠遠地看到穿僧衣的,不可能斷定那就是父親吧。披上僧衣,故意遠遠地讓人家看,這一點女人也可以辦到——我覺得母親是殺了父親,然後把屍首匿藏一個禮拜,這一點差不多可以確定了。

然而,問題是哪裏可以讓那具屍體藏匿一個禮拜那麼久呢?又為什麼不在殺害的當天晚上,就縱一把火,把廟燒掉呢?

「宗田先生,聽說廟後有一口水塘是嗎?」

我想起了母親站在水邊,雙手合十 ,把念珠的珠子撒在水麵的樣子,便又問:

「我模糊記得,在水塘邊聽到好像是火藥一類的爆炸聲。」

「少爺,我相信那是睡蓮的聲音。」

「睡蓮有聲音嗎?」

「是的。睡蓮是早上開花,中午又闔上。天明時分,花會綻開,那時會發出好大的聲音。就是您說的,好像爆開般的聲音。我也在天明時分聽到過一次,有點像鐵琴,很清脆。清蓮寺的池裏,開滿一池的睡蓮花。」

可不是花,問題在於葉子。如果池裏開滿花,那麼整個水麵不是被睡蓮的葉子蓋住了嗎?因為看不到池底,於是母親把屍首沉在池裏。

九月中旬——該是最後一季的睡蓮花開的當兒,為了怕花吸引人們的眼光,母親便把花都摘下來,埋在泥土裏。

對,母親是把父親殺死,然後把屍首沉在池底達一個禮拜之久。但是,為什麼非藏那麼久不可呢?這一點完全沒有眉目。不,在這一點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

「宗田先生,父親殺乃田滿吉的時候,我是真的在現場嗎?」

宗田點了點頭。

「為什麼呢?」

「這個……」

他支吾其詞,我卻覺得不可思議。五歲時,母親殺了父親,我卻記得一清二楚;而四歲時,父親殺了乃田滿吉的場麵,在記憶裏卻一無所有。我覺得,父親殺乃田滿吉的場麵,應該是更強烈的。雖然小一歲,但是光記得母親的殺人現場,對父親的殺人現場卻一無印象,這不是太不自然嗎?不僅如此,母親央求宗田不可向我透露父親殺害乃田滿吉的真相,便成為完全不可解的事了 。因為央求了也沒用,我正在現場看到了一切啊?

不是母親,而是父親殺了滿吉——也就是母親央請宗田不要透露的事件真相,我用我這雙眼睛看到了。而為什麼母親要宗田把殺滿吉的真相守密呢?

「聽說,我誕生次年,母親上東京待了半年那麼久是嗎?」

「是的。」

「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宗田讓眼圈在電燈光下浮現著,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說:

「我還是把所有一切告訴您吧。說出來了,如今不再有人在乎了。是這樣的,阿末小姐是到東京生孩子去了 。」

「生孩子?」

「嗯,是少爺的弟弟。不過父親不同。那孩子的爸爸是乃田滿吉。知道這個的人,沒有幾個。您的姑媽,就是阿春小姐常常帶來這裏玩的小孩,大家都以為是阿春小姐親生的。阿春小姐自己不會生小孩,是把阿末小姐生的,當做自己生的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