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彷佛懂得了母親為什麼在我的眉毛上塗了墨,又為什麼用指頭上的血來撫摩它。

我從窗邊離開,看了一會兒榻上長長的影子,忽然想起來似地取出了火柴,把一隻手指頭湊近火。燙得我連忙熄了火。我*感到那種灼熱,是由於我的想象錯了呢?抑或那種事還沒發生?

這我不曉得了。

不,我相信想象沒有出錯。可是,我心中突然湧起了不可思議的感覺—仿佛覺得我自己的影子帶上了不同於往前的色彩,茫茫然地在那兒站住了。

四歲的時候,我置身父親殺害乃田滿吉的現場,而它在我記憶裏,卻是完全的空白—我不得不相信,那理由隻有一個。

我不是鍵野史朗。

我猜想,當東京大地震發生時,我那個五歲的哥哥鍵野史朗死了,於是母親想到了一個計策:讓我來替換已死的史朗。

我在東京,由姑媽阿春撫育到四歲,其間屢次被姑媽帶著,回到故鄉廟裏,和哥哥史朗也見過幾次麵。我想站在橋上欄杆邊的男孩,應該就是史朗。某夜,是在廟的回欄,或者通往住房的廍子上吧,反正就是像橋的地點,看到月光下史朗的臉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我不曉得史朗是不是也白白的,但四歲的我與五歲的史朗,體型上應該不會差得太遠。

隻要把麵孔遮起來,桃僵不是不可能的事。為了這,母親才把我的臉灼傷,用繃帶來纏住。

從某種意義來看,一切都是由偶然湊合而成的。

母親從乃田滿吉口裏得知在我體內流動的血,而剛好這個時候,她開始想到差不多應該讓我離開姑父姑媽手裏,就那麼湊巧,偶然上了一趟東京,遇上大地震,喪失了史朗。母親於是向姑父姑媽吐露了我體內的血,提出了她的計劃。姑媽夫婦倆,與其說是恐懼我體內的血,倒毋寧更同情母親想把我當做史朗親自撫養的願望吧。於是,我罹災而死,史朗受灼傷的漫天大謊,得到了姑媽夫妻倆的合作。

母親比起智周,更愛我的生身之父乃田滿吉。自然而然,比起史朗,她便也更愛承襲了滿吉血統的我。即令滿吉的血是汙濁的,不,應該說,唯其汙濁,母親才更不得不疼惜。這不是史朗與我誰更可愛的問題,在母親來說,承傳著智周或滿吉的血,才是重要的事。我猜,自從滿吉故去後,母親便有了讓我待在她身邊的願望。史朗在大地震的時候猝亡,這在母親看來,該是絕妙的機會吧。

回到村子裏,把父親殺害,還燒毀了廟,應該是為了充做離開村子的借口之一。她不可能一直在我臉上纏著繃帶,何況這又不是能向父親透露的秘密。母親必需在沒有人認識史朗的地方,把我當成史朗來撫養。

這種意義下的計劃,在母親來說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母親靠繃帶來瞞過了村子裏的人們,然後到東京,把我當做史朗來養育。

由於這緣故,把我改變成史朗,在外表上算是輕易成功了,問題在乎能不能在我的內心裏,另創一個史朗。人的記億,隨著成長而多數埋沒進漆闇裏,幼小時尤其如此。隻是人到了四歲左右,開始略略懂事,如果有特別的見聞,便成為相當明晰的影像,一直留存下來。

就這一點而言,鍵野史朗是在四歲時,經曆了非常特殊的體驗,因此如果生存下來,必定會記起那個可怕約場麵——因為他親眼目擊了那血流五歩的現場。

母親害怕將來我知道了那件事,覺得自己對那可怕的場麵一無記憶,太不可思議了,然後去探查真相。

如果是普通的人,也許就不會害怕了 。可是母親本身,在一般年紀的時候目擊了一個死亡,那種活生生的恐怖,一直留存在她的夢境當中。於是她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