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帶別的女人一塊去,在那個女人身上尋覓妳的影子,就當做和妳一起殉情來自殺。」
這個手法,幾乎等於就是把短刀架在女人身上強暴,隻是苑田把短刀架在自己和別的女人身上罷了。為了她,不僅是苑田一個人,還有另一個陌生的無辜女人也一並死亡,琴江就是再頑固,也會屈服的吧。由於和苑田惹出了不顧倫常的愛,因而穿上了僧衣的,到頭來卻又要犯使兩條性命犧牲的更嚴重的罪——苑田就是賭著自己的生命,祈求琴江會因這可怖的罪孽,而脫下僧衣,回到自己的懷抱裏。
「如果妳對我還有那麼一丁點的愛,就請妳跟我聯絡吧,我會回心轉意的。」
苑田留下了這番話,帶著文緒,前往京都。真個是度日如年地等待琴江的訊息,而琴江對這種賭命的要挾,還是始終默爾而息。其實他並不想和文緖一塊死。隻要形式上,付諸實施即是。殉情未遂,會使報紙熱鬧起來,喧騰於世,琴江必也會有所聞的。然後,為了不肯連絡的琴江,寫下了 「情歌」百首,交代出殉情未遂的所有經過。換一種說法,「情歌」其實是對一個尼姑的、狂亂的柏木的情書。苑田透過文緒,歌詠了對琴江的一切思慕。甚至也安排了一首郵差的話,打算靠它來告訴琴江他是如何地苦等她的來信。不管他的情書是如何熱烈,琴江給他的答複都是一首無言的歌。
他也根本無意殺朱子。
「這次,我是真正要死了。」
在千代浦的旅店窗邊,他等呀等地,等待琴江脫下僧袍到火車站月台上。然而,這次仍然是空等,於是苑田又來了一次形式上的殉情。在水返腳泛舟,蘇醒過來以後寫下了「複蘇」五十六首。在「複蘇」裏,苑田也用汽笛聲和車站的兩首,向琴江表明了等到最後一刻的心跡。
可是,「複蘇」卻成了苑田對琴江的遺書,這次殉情事件,苑田原本不想讓朱子死,她卻死了。用腹痛藥來摻薄了藥,讓朱子吃下,她當然死不了,不幸卻以為身邊的苑田已經死亡,故而割斷了手腕。
為使琴江感到罪惡感而設計出來的殉情事件,到頭來使他自己感到深重的罪惡感。如果苑田知道同一天晚上,那麼湊巧地文緒也在東京自殺,這罪惡感必來得更強烈。因為他是為了一個女人,而殺死了兩個女人。在洶湧而來的罪惡感裏,苑田依然不能死心,再等了三天。琴江也必聽到朱子死亡的消息吧。為了不再有人犧牲,她這次無論如何會走出佛寺,前來相會吧。
可是這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琴江終未出現,於是在「複蘇」脫稿之際,苑田領悟到一切都完了。
當苑田歌唱出最後一首的時候,他隻有空虛。犧牲了兩條女人性命,甚至也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個女人依然不肯一顧。永遠不肯回轉的背脊——就是向這頑強的背脊,苑田孤軍奮戰了八年,多麼空虛的八年啊。
「明天就會再枯薑的
仍在這一瞬即逝的
朝陽裏欣欣綻放的
複蘇的花」
在隻為枯萎而複蘇的花朵裏,苑田看到了人類生命的空虛。
苑田把這一首,和另外兩首裏的汽笛聲,當做對一個女子的最後呼叫,靠一片花器碎片,切斷了八年的情絲與三十四年的年輕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