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川向亙轉過臉來。終於,他正眼看著亙。
“去了一趟幻界吧?門那一頭嘛。你明白的。”
亙張口結舌。幻界?所謂“幻界”,就是那個——那個——對,是沙漠。被某種可怕的野獸襲擊過。可是,那不是做夢吧?
蘆川盯著亙,踏前一步,瞳仁縮成小小的,手仿佛被寒冷凍僵了。
“我——旁邊那幽靈大廈,” 亙語無倫次地說道,“是和伯伯一起去的。”
“我們在那裏見過吧?”蘆川確認地問道,“不就昨天的事嗎?”
“那倒是的……”
蘆川掉過臉,不屑地哼道:粘粘乎乎的家夥!亙心想,我怎麼每次見他都得被他奚落一番?盡管如此,他內心的角落裏卻冒出一個微弱的聲音:這回談不攏,是自己造成的哩。那是亙身上的小小亙,這個小小亙正手舞足蹈,大聲呼喊,要引起亙的注意,但這樣的呼喊聲漸漸地變小下去了。
然後,最終消失了。小小亙在他消失之際,依然竭盡全力大聲說道——
“在觀賞日出日落的時候,就會忘記此地的事情了。”
同樣的話,從亙口中衝口而出。然而那不是亙的聲音,是低沉而自命不凡的宣言口吻。
不搭理亙的蘆川突然扭過頭來,他瞠目結舌。亙則因口出怪腔而狼狽不堪,像女孩子一樣兩手捂嘴。
“是……是嗎?”蘆川嘴角帶著微笑,“你被卡魯拉族抓住了吧?”
亙手捂嘴巴,眼珠子朝上看蘆川。美少年很高興,幾乎要當場跳舞。
“魔導士說的不假,沒錯,因為你沒有資格,所以回這邊才過一天,對幻界的記憶便消失殆盡。”
蘆川很開心地對亙說話。亙莫名其妙,而蘆川則繼續興奮地自言自語。
“記憶在回來後並不立刻消失,因為要是立刻消失的話,就產生空白了。不過假如保留一天左右,孩子若說出來,人家會說這孩子做夢了吧,也就完了;如果是大人,也就被人取笑‘吃藥了吧’而已。”
“沒錯沒錯。”蘆川拍著手,仰天大笑起來。亙看得目瞪口呆:這小子什麼毛病?真討厭。
“怎麼回事嘛。” 亙問道,“又來譏諷我嗎?”
蘆川“嘿嘿”笑著,又抱起胳膊。他搖著頭說:“沒人嘲笑你。”
“你不是嗎?”
“什麼時候?”
“上次。我說‘靈異照片’那次。”
“哦哦,那次嗎?”蘆川點點頭,“那是因為你說的亂七八糟嘛。我聽宮原說‘三穀不笨’,可一說起話來太幼稚了,當時覺得好奇怪。”
蘆川又慢不在乎地加上句:咳,說著話的宮原也很幼稚吧。這話讓亙火冒三丈,他猛地從長椅站起來。
“宮原可不賴!”
蘆川仍舊笑嘻嘻。“我可沒說他很差勁。”
“你不是說他幼稚嗎!”
“事實嘛。首先,幼稚也不是壞事。要是那樣,幼兒園孩子豈不糟糕啦。”
“你這是——歪理!”
“嘿嘿。三穀也是對爸爸媽媽那麼說,挨克了吧?”
“爸爸媽媽”這個詞不知何故帶上了貶義。即使不是貶義,對現在的亙而言,這是最不愛聽見的詞,這種貶義就更招忌諱。
“我爸爸媽媽又怎麼啦!”
亙撲向蘆川。他使勁渾身力氣揮拳擊出,卻一下打空了,順勢翻滾在地。
蘆川運動鞋鞋尖就在眼前。如此近距離真切地看,明顯可見鞋子穿得很舊、磨損嚴重。亙一瞬間腦海裏掠過“他為何穿如此破爛的鞋”的疑問,又覺得此時不該理會。
亙摔得很重,沒能馬上站起來。好不容易扭頭仰望蘆川,他已經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