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大約有三十步。在我走回到你身邊以前,先別開槍。懂了嗎?”

“懂了。”她吃吃地笑著說。

我走到池子那一頭,把罐頭盒放在木輪中間。如果她打不中盒子——那是想當然的——她的槍子多半會打在車輪上,子彈絕不會彈跳到遠處去。然而,她想打的卻不是這個。

我繞過水池,向她身邊走回去。當我離她還有十步遠,正走在池子旁邊的時候,她突然朝我亮出兩排銳利的小牙齒,舉起槍,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

我一下子呆住了,池子裏的死水在我背後發出令人作嘔的臭氣。“站著別動,你這個狗雜種。”她說。

手槍瞄準了我的胸膛。槍在她手裏看來拿得很穩。嘶嘶的聲音越來越響。她的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像是剛剛刮過的骨頭。她的年齡一下子老了很多,邪惡、墮落,像是一隻野獸,一隻凶狠的野獸。

我對她笑了笑。我邁步向她走去。我看見她的纖細的手指扣緊了扳機,指頭尖由於用力開始發白。我走到離她六步遠的時候,她開槍丁。

槍聲尖銳地一響,聲音空洞,在陽光下聽來非常清脆。

我沒有看見手槍裏冒出煙來。我站下來,又對她笑了笑。

她又連續打了兩槍。我認為哪槍也不會打不中目標。手槍裏一共有五發子彈,她已經打了四發。我朝她衝過去。

我不想讓最後一發打在我的臉上。我把身體向旁邊一側。她不慌不忙地朝我開了最後一槍,一點兒也沒有驚慌失措。我恍惚感到一股火藥的熱氣撲到我的臉上。

我直起身子來:“哎喲,你真夠帥的。”我說。

她的一隻舉著空槍的手開始劇烈地顫唞起來。手槍啪的一聲落在地上。她的嘴唇也抖動起來。接著她的頭向左扭過去,嘴裏冒出白沫子來。她的呼吸帶著哼哼唧唧的聲音,身體搖搖晃晃。

在她正要摔倒的時候,我扶住了她。她已經不省人事了。我用雙手撬開她的牙齒,把一條卷起的手帕塞進去。

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這件事辦好。我把她舉起來,抱進汽車裏。然後回身找到手槍,放在口袋裏。我爬到駕駛座上,把車倒過來,順著我來時印著車轍的土路向回開去。

汽車開出大門,爬上山坡,向家裏駛去。

卡門蜷縮著躺在汽車角落裏,一動也不動。直到汽車已經開到院子裏的汽車道上,她才蘇醒過來。她突然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一下子坐起來。

“出了什麼事了?”她喘著氣說。

“沒什麼。怎麼了?”

“哦,是出事了。”她吃吃地笑著說,“我的褲子濕了。”

“誰都是這樣。”我說。

她突然猜想到可能要發生的事,像生了病似的呻[yín]起來。

第三十二章

那個目光和藹、生著一張馬臉的女仆把我帶進樓上一間灰白兩色的狹長的起居間裏。屋裏,象牙色的窗簾有一大截白白浪費地翻卷在地板上,白色地毯從房間一頭鋪向另一頭。這是一間電影明星的閨房,一間充滿誘惑力的屋子,但是這裏的一切又那麼虛假,簡直像一條木頭假腿。

在我進來的時候,屋子裏並沒有人。房門在我身後輕輕關上了,像是病房的門那樣一點聲音也沒有,但又給人以很不自然的感覺。長沙發旁邊停著一張帶輪的早餐桌,鍍銀的地方閃閃發光。咖啡杯子裏落著煙灰。我坐下來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