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問什麼,還端出了茶和羊羹。

等待時,我有種坐針氈的心情,根本嚐不出羊羹是什麼滋味。

約莫十分鍾後,山崎和小泉,以及稀譚舍招牌雜誌《稀譚月報》的總編輯中村,帶著他的屬下——京極堂的妹妹中禪寺敦子,四個人過來慎重其事地道歉。我大吃一驚,而且大為困惑。看樣子,他們在位箱根的事道歉。

的確,我會深陷拿起事件,與《稀譚月報》脫不了關係,但我自己完全沒有那種感覺,就算向我道歉,也隻是讓我感到困窘萬分,一逕啞然失聲。

在箱根,我說起來隻是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仔細想想,根本沒有遭受到任何實質損害,而中禪寺敦子等人在箱根甚至受了傷,反倒教人同情。重要的是……

先包托對方刊登的我的稿子才是重點。看在你們誠心誠意道歉的份上,我就原諒你們好了,不過你們得刊登這篇稿子才行——明明這麼直接開口就行了,但是狀況變得如此,我反而更難以啟齒,盡管不熱,卻滿頭大汗隻能頻頻擦拭額頭。

結構我汗濕的手握著包袱的結,左右為難。

“那是稿子嗎?”

要是中禪寺敦子沒有眼尖地為我注意到老舊的包袱,我想我肯能會就這樣默默地打道回府。當時她的一句話,讓我不曉得鬆了多大的一口氣。

就這樣——可喜可賀,我拙劣的短篇《犬逝之徑》決定刊登在下月號的《近代文藝》上了。山崎迅速地看過稿子後,說出令人莫名其妙的感想:“要是朔太郎(注:指使人荻原朔太郎(一八八六——一九四二),創作出富音樂性的口語自由詩,樹立了新詩風。)寫小說的話,可能就是這種感覺吧。”小泉露出歉疚的微笑說:“如果有稿子的話,理應有我們前去府上拜領,真是失禮。”

結果變成了我在施恩於人,早知道就老實地打電話給小泉,滋味就不會這麼糟糕了——不出所料,我又後悔了。

我以模糊不清的發音,在嘴裏咕噥著沒用的辯解。

就在我交出稿子。起身準備回去時……

“喜多川老師,那麼就多多拜托您了……”

我聽見有人這麼說。望過去一看,雖然不知其名但眼熟的編輯正站起身來,深深鞠躬。山崎正站起來要為我送行,他見狀輕巧地轉過龐然身軀,對著屏風另一頭“嗨嗨”的招呼,說著“謝謝,這次真是麻煩您了” ,同樣深深地鞠躬。接著一名女子從屏風後麵走出來。

——編輯剛才說……喜多川?

沒見過的臉。

我雖然是個初出茅廬的作家,但自以為還認得與《近代文藝》有關的眾位作家。不過我想對方別說是我的臉了,肯能連我的作品都不知道吧。與其說我是個作家,更接近讀者。從認識的角度來看,讀者比作家占了壓倒性的上風。作家看不到讀者的臉,但讀者知道眾多作家的臉。

——喜多川熏童。

我全身瑟縮。我被帶到這裏後,應該沒有人出入,門也沒有開關過。這表示她在我被帶到這裏之前,就一直在房間裏了。看樣子她與另一名編輯一直在這間來賓會客室裏洽談。換言之,當我正食不知味地大嚼羊羹時,這位覆麵女歌星就在我伸手可及之處——隔著一片屏風的旁邊。洽談時不可能沉默無聲,那麼一開始就應該聽得見講話聲,然而我卻不知為何,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連同個房間裏有別人都沒有發現,甚至忍的氣息也一無所覺。

我就想窺看不可看之物,戰戰兢兢地轉過視線。山崎一次又一次點頭致意,他的龐然身軀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