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注意到她並未上鎖。她走了過來,但拉烏爾看也沒看她一眼,他一直死盯著那扇緊閉著的門。走廊裏又是一片空寂。他輕輕地來到門邊,打開門,閃了進去,隨即把門關在身後。屋內漆黑一片,煤氣燈已被吹滅。
“屋裏的人!”拉烏爾背靠著門,放聲大喊,“幹嗎要躲起來呢?”
黑暗中仍然寂靜無聲,拉烏爾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他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為有多魯莽。
“如果我不開門,你是出不去的!”小夥子大喊,“你再不回答,你就是個懦夫!不過,我還是要看看你的真麵目!”
他點燃一根火柴。火光照亮了房間,居然空無一人!拉烏爾仔細地用鑰匙鎖了門,然後點亮房裏的每一盞燈,開始搜索。他鑽進衛生間,打開所有的衣櫥,用汗濕的手敲打四周的牆壁,但一無所獲!
“啊!怎麼回事?”他大聲叫喊,“難道是我瘋了嗎?”
他呆坐了十幾分鍾,聽著煤氣燈滋滋的聲音在空寂的房間裏回蕩。陷入苦戀的他,居然沒想到偷取一條沾著愛人氣息的絲帶。走出房門,他竟不知何去何從,隻是失魂落魄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直到一陣冷風嗖嗖地刮過他的臉,他才發覺自己已走到一道窄梯的下麵。身後,幾個工人抬著一副蓋著白布的擔架,正在下樓。
“請問,出口在哪裏呢?”他問其中的一位。
“你自己看啊!就在你麵前,”工人答道,“門是開著的。不過,請讓我們先過去。”
他指著擔架,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這是什麼呀?”
工人回答道:“這個呀,是約瑟夫·布蓋,他吊死在地下室三樓拉瓦爾王的布景旁邊。”
拉烏爾側身相讓,行了個禮,走出劇院。
03 德比恩和波裏尼
德比恩和波裏尼兩位先生,首次向新繼任的劇院經理阿爾芒·蒙夏曼與菲爾曼·裏夏私下透露他們從國家音樂學院辭職的真實原因。
這時,餞別晚會正在進行。
我曾說過,當晚的精彩演出是為德比恩和波裏尼的辭職謝任特別安排的,兩位先生希望自己在劇院的工作能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全巴黎的社會名流和藝術大師都參與了這場別開生麵,同時又籠罩著死亡陰影的盛會。
此刻,演員休息室裏已是濟濟一堂,最後的告別晚宴就要開始了。索爾莉手裏舉著香檳,隻等兩位經理一來,便要發表一段簡短的致謝詞。在她身後,芭蕾舞團裏老老少少的團員擠作一團,有的竊竊私語,談論著這一天發生的怪事,有的則暗地裏互相打著手勢。餐桌架在布朗熱大師的兩副名畫《戰舞》和《村舞》之間。這時,人群圍在餐桌四周,七嘴八舌地閑聊。
一些演員已經換了便服,大部分仍穿著薄紗裙。不過,大家都知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應該有什麼樣的舉止。唯獨十五歲的小珍絲,因為年少天真,早就把黑衣鬼和約瑟夫·布蓋這些事拋諸腦後,不識趣地嘰嘰喳喳,亂蹦亂跳,還嬉笑作樂。直到德比恩和波裏尼到場,才被索爾莉不耐煩地製止下來。
每個人都注意到兩位經理臉上帶著喜悅的神情,這種表情在法國的外省人看來,或許非常地矯揉造作,但對一個巴黎人而言,卻是修養和品位的標誌。倘若不學會為痛苦和憂愁戴上喜悅的麵具,不會用憂慮和冷漠掩飾內心的狂喜,就永遠別想作巴黎人。如果你有個朋友陷入困境,千萬別試著吉安慰他,他會告訴你這無濟幹事。如果他走運發達,也別去向他道賀,因為對他而言,一切的成就都是理所當然,不值一提。在巴黎,任何一場聚會都是化妝舞會。而對於深諳此道的社會名流人物德比恩和波裏尼最不可能犯的錯誤,就是流露心中真實的痛楚。不過,此刻,聽著索爾莉的致謝詞,他們臉上露出的微笑卻著實太過虛假。突然,小珍絲發出一聲尖叫:“鬼呀!”臉上寫滿了驚惶和歉疚。經理們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