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段(2 / 2)

香墨勒住韁繩,喚道:"你等等......"

封旭緩緩止住腳步站在樹下,亭亭如蓋間她跳下馬,白皮的靴踏在落葉枯木上,沙沙的就像一曲悠緩急的歌,停駐在他的身前。

香墨仰起臉來。因方才投擲金簪,她的發上隻剩下一枚累金絲鑲血玉的步搖。

封旭識得,這是封榮年前下旨調出上等的鎮庫紫磨金琢成,親自插在她的鬢上。步搖簪頭薄如蟬翼,鑲一枚精琢血玉,金花串餓自烏雲一般的發間垂下,雖細小,但午後正盛的陽光下,朵朵皆有著燦絢光芒,映得她流盼的瞳裏糅進了黃金的碎屑,可麵頰的麥色反倒成了一片黯淡,倒依稀有幾分倦意。

封旭默然,似終究忍不住道:"可是累了?"

"還好......我讓人給你帶過去的......"

還未說完,封旭就截斷道:"太多了。"

林子裏蟲鳴鳥叫一聲又一聲沒有止歇,煩躁的令她心中發慌。這樣山坡後的密林裏,隻有她與他兩個人。如流火般的日光從細密的葉子間灑下來,枝葉的影似妝紗暗織的紋花,一絲絲溫熱在耳鬢,一時分不清是日色還是彼此暖暖的呼吸。

他們被命運的手指織在一匹紗內,近不過一步,卻也一步成涯。

垂下眼時,香墨留意到封旭手腕上的金絲如意結,係得那樣盤節交錯,她不禁微笑。但抬眼時,轉瞬就變成意味深長的笑意:"佟家現在多的就是銀子,陳瑞天高水遠,又得年年募集軍餉,王爺出入宮廷朝堂開銷又必需得大。我如今跟王爺坐的是一艘船,終究是要仰仗著王爺的大樹,方好乘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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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旭臉上神色不變,似早料到她有此一說。

香墨邁進了半步,僅餘了半步的距離,呼吸間隱隱的有一股奇香,仿佛是樟樹,但又並不像。辨不清味道,一絲絲一縷縷的清涼甜蜜,直欲浸透人的五髒六腑。

香墨不禁起了一陣戰栗,她知道封旭向來不喜熏香。

日色燦爛至不可思意的程度,香墨眼光掃過身邊的長草綠蔭,眼睛漸次褪去了笑意,形成兩潭半闔的深黑,默默望著封旭道:"王爺可知道,漠北最好的麝香是波密香,今年進上來的隻有兩份,一份在萬歲那裏,他用慣了佳楠,嫌味道重便丟在一旁,另一份嗎......"

說到後來,語音蓄意拖長,封旭驀然一驚時,自濃蔭後一條人影已緩緩踱出,每近一步,那香氣便似更濃冽一分。

蓮紫外袍,由肩及袖的織金如意雲紋鮮紅華貴到了盡處,在如炬陽光下鮮豔得以至猙獰,讓一向嬉笑慣了的陳啟眉目間煞氣浮動:"夫人的鼻子可真靈。"

香墨亦不訝怪,隻凝望著陳啟,兩人的眉梢上都沾著烈日的顏色,依稀竟變成金黃,閃耀的像刀光劍影膠在一處。

香墨一笑,"我多事了,原不該點破的。"

陳啟背著手歪著頭,一雙炯炯的眼睛凝視著她,右足拍了拍地麵,轉眼間就恢複了嬉笑神色:"夫人原是壓了萬歲的寶,如何暗地裏又勾結上了青王?怎麼?反悔了?還是想雙管齊下?"

香墨嘴唇邊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諷刺,極為不屑的模樣:"昌王果然是還是半個小孩子,也難怪如此事情還要投靠別人,假借人手。"

話裏含針刺的陳啟幾乎就要衝上前,封旭身側的手突然一擺,陳啟費了全身的氣力,才壓抑站住,額角已迸出密密一層冷汗。

封旭麵上冷然不動,沒有任何神情的垂下視線,腳下落葉,有些已然枯幹,有些還新鮮,風吹過便揚起衰敗的顏色,一瞬間他自己似也衰敗了。

香墨輕笑一哼,極為不屑的模樣。陳啟終究還是忍不住,恨恨道:"人過黃花,你就是發覺了又有何妨。"

說完,陳啟一直背在身後的雙手突地一甩,有什麼被掌風所揚起,落到了香墨身前。她低頭一看,竟是一條青蛇盤旋在了腳下,吐著猩紅的信子。

蛇蟲之物,無骨曲纏,叫人忍不住的頭皮發麻。

香墨卻麵上如常,她身上並無刀劍,索性自發上取下步搖,尖如刀刃的簪正紮在一條蛇的七寸上,那蛇掙紮了幾下便不動了,餘下綴飾的金花串餓猶在珊珊聲響。

林間輕風徐徐,拂動陳啟蓮紫外袍的寬袖,波密香氣攙了血倒愈加濃冽。她的發沒了依持,紛紛揚揚散落下去,夾在發中的幾縷灰白,宛如模糊雪霧,堆滿盛光的天空一映,也漸漸平淡,似沒了顏色,又似顏色衰敗。

香墨在絲縷紛拂的亂發中猛然揚起臉龐,一邊眉角似有似無的挑起,黑眸緩慢露出有毒的妍媚,仿佛一隻五彩的蜘蛛,吐出陰狠的絲線,腐蝕獵物。反倒給陳啟和封旭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