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段(2 / 2)

那是皇帝駕臨的儀注,一聲遞一聲,連綿不息警告閑人回避,也在提醒皇後及早出迎。

坤泰宮內人立時有所警戒似的奔走匆匆,杜子溪也忍不住一顆心往上一提,怦然而動。但從小熟讀的女誡七篇讓她頓時就有些窘了,不過那樣的神色在眼中極快一閃,轉瞬就不見。

窗外,新月如眉,娉娉婷婷,掩映著木槿疏影。殿內十數盞明燭籠紗,燭心猶如明月,皓皓皚皚在杜子溪麵前的銅鏡中。鏡中的她,不素不奢。正紅琵琶袖夾衣,挑心金絲翠葉冠,垂珠顫顫在雲髻之中閃耀,仿佛是鋪就的一簇燦爛花床,倒是比她端謹淡然的麵容更加豔麗多姿。

皇帝的禦輦已到了,杜子溪慢條斯理地走出正殿,台階下宮婢內侍站成一排,鴉雀無聲。她不慌不忙地走下台階,然後跪禮。

封榮下了步輦,將右臂一抬扶住杜子溪,笑道:"起來吧!"

杜子溪從容不迫的順勢起身,微微一笑,恰到好處:"萬歲餓了吧,臣妾已叫人備了晚膳。"

晚膳是禦膳房所備辦。數十個朱漆食盒,由一隊穿戴整齊的內侍捧著,安設在坤泰宮正殿。天家富貴,晚膳規製即便是簡單了,起碼也有五六十樣,香氣馥鬱,顏色多姿,擺滿了長方的桌子,便仿佛鋪墨著色的新畫。一色紅彩繪龍食具赤雲的溪流一般的流淌,防微杜漸的規矩,盤碗中都有一塊銀牌,閃耀如倒影於水中的繁星。

封榮和杜子溪各坐長桌一端,紅紅的燭,隨侍的如人偶的人影,形成了一種鋪天蓋地的壓抑。他們沉甸甸金鑲牙筷握在手中,皆沒有什麼進膳的心思,不多時,就漱過口下了座。

德保按例上前道:"奴才叫人進茶。"

宮內規製,皇帝禦駕隨侍專有人帶著茶具,可此刻,封榮卻攔住了德保。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別叫他們!"他轉首對身側杜子溪說:"把你常喝的倒一碗朕就好了。"

杜子溪此時方淺淺一笑:"臣妾不喝茶的,也沒預備,新沏的話茶還燙口。倒是有些冰鎮的果子露,隻怕萬歲喝不慣。"

封榮混不在意的一揮手:"無妨。"

於是,杜子溪親自接過宮婢送來的果子露,挨在唇邊試了試才呈給封榮。封榮順勢握住她的手,雙目的凝視間,杜子溪的眼悄然一閃,仿佛一輩子的時光都在宮廷內虛耗殆盡,無論什麼樣的風浪,過眼都已波瀾不驚。可此時卻壓抑不住湧出的悲傷。她輕輕將手從他掌中抽出,垂眸道:"臣妾知道萬歲要說什麼,可是臣妾絕對不允許對您不利的任何事,任何人!"

這時節窗外原本種的薔薇應該盛放的,昔日的坤泰宮,薔薇紅得透了,盛放在日色裏,如同被烈火燃起來一般,一片灼灼金紅。那是李太後最愛的花,親手所植。

可她不是母儀天下僅為了為了李氏的興衰的李太後,她從來不是。

於是,杜子溪入主了坤泰宮,便連根鏟除了。

封榮一歎起身,踱步到書桌前,隨意拿起一本匆匆翻過。裏麵插的一張燙金書簽正好在他上回讀到的那頁,杜子溪的字,自幼勤修的閨閣體,清秀,娟麗。

三月十四。

心裏有些東西慢慢地湧上來,說不出什麼感覺,封榮想大約是在難過。

竟真的在難過。

離他上一回來這裏就寢已經過了四個月了。

"子溪,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認死理兒。"

徐徐的青煙自牡丹紋耳纏枝蓮紋鏤雕香爐纏繞而出,煙霧的那頭斂襟直坐的杜子溪輕輕側首,一滴淚漱漱掉落在衣襟之上,洇在紅素羅繡平金龍的夾衣上。

自狩獵歸來,封榮對香墨似乎也厭倦了。朝中所有人都聽聞,天子月來飲宴,從未傳召墨國夫人,漸漸以為香墨聖眷已衰。

便上奏,說墨國夫人本是定安將軍之妻,日久離分,有違倫常,應即刻啟程返回漠北。這樣的瑣事本用不著上奏,但是奏疏雪片似的就紛紛起了。佟子理急得跳腳時,青王封旭適時上了一道奏本,稱夢遇先帝,淚流滿麵,因經宴不能脫身,遂奏請一名宗親代去京郊白馬寺,為先帝祈福誦經。

這樣清苦的差事,皇室內能回避的俱都回避了,唯有香墨自行請願去了白馬寺。

八月裏,青王府荷塘裏芙蓉盡凋,一片殘莖時,富貴比花開落,菊花盛放。

封旭愛花,陳啟偏跟他對著來。院裏幾棵最名貴的硯菊開了,深墨而厚實的花瓣長長地垂下來,幾欲用"盤"來比。陳啟薄薄的蘇繡細鏤靴毫不留情的踏上去,仿若細微的冰雪斷裂的響聲,菊花墨瓣殘卷滿地。

安泰心疼的一疊聲"王爺!王爺"的攔著,卻吃了陳啟一腳。封旭不由苦笑,然而並沒有去阻攔,因為眼前的許多事,暫時能夠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