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將一塊絹帕遞到了封榮手中。
手帕上有著殘餘的味道,一縷一絲的香。封榮仍舊不肯睜眼,眉端微蹙,味道熟悉的令人著惱,卻又熟悉的叫不出名字。
他模糊憶起,他們在桃花下對弈。
初開的桃花,籠在這四月的春光裏,一層潤潤蒙蒙的紅霧,真像剛滴到宣紙上的墨彩一樣,慢慢地浸潤開來,暈的紅羅生色。她數子將輸,落子時腕上纏的天水碧色的絹帕滑下,迤邐落在棋盤上,她索性耍賴,借著拾起帕子,擾亂了棋局。時風吹落她的絹帕,展在風裏如一朵碧色桃花,良久方落。
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碰在棋子上,泠泠如樂。
眉眼盈盈,波光回轉,笑靨如花花似麵。
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甜甜的東西湧上,封榮終於睜開眼,雙眉輕佻地一揚,露出一絲似乎恍悟的表情:"此瑞龍腦香也。"
波斯貢上龍腦,薄如蟬蠶。百年的龍腦樹節方有,稱為瑞龍腦。他唯獨賜予她,他極喜愛她款步盈袖間,香息籠徹十餘步,似最稠的蜜,黏滑進五髒六腑,連骨都膠住了一般。
暮鼓晨鍾,白馬寺遠離濁世,居住的廂房別院裏的銀杏樹長得正盛,一樹純淨眩目的金樹陰濃,好像這世上隔絕出來的最後一片淨土,度一日幾如經一世。
晝午分外的長,蟬聲噪得人煩躁已極。侍婢們都有些待不住。這日,天氣好的時候在院落裏,架起青竹的杆子,自衣箱裏拿出衣裳掛出晾曬。
臘染的薄紗,青綠如意牡丹的緙絲、真紅穿花鳳的織綿、百花孔雀的紗羅、鮮紅的潞綢、西番蓮的妝花,千重瓣層層密集,順著風飄起來,風如酥,衫似花,朵大而嬌嫩,從褪色的牆壁下漫天飛著,宛若春光,燦若春華。
"真漂亮。"
香墨自己也忍不住歎息,慢慢伸手去撫上一件天水碧的長裙,情不自禁地貼在了麵頰上。
指下的妝花薄如宣紙,象傳說的情絲一樣,極細極柔,似隻要一使力就會撕破。那觸♪感已經太久遠,飄渺稀遠,仿佛彼岸歌聲,深深地由她的指下淌出。她想起燕脂,那時的燕脂,也似這妝花紗絕美,卻經不住任何風雨......而後來呢......
絲緞紮進心脈裏,纏綿柔惻,不能觸碰,一碰便是血潮洶湧,疼痛萬分。
身後不知何時沒了聲息,香墨回身。
天色藍得幾近琉璃的明亮。
樹下明黃的身影,臨風而立。那對意味深長的眼睛裏有著莫名的絲絮,一層一層遊曳,凝望住她。
她攸地一驚。
侍婢們都慌慌張張地跪了下來。
封榮那雙桃花一般的眼睛在看見香墨後,瞳孔無法抑製地急劇收縮一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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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
所有的人都悄悄離開了。
香墨有些恍惚地凝望著他。看他桃花的眼眸,細致的眼眉,淡薄的唇線,好像要將沿著他的輪廓帶進一個遺忘的心痛中。
八月天氣,秋風不住,衣衫如群蝶振翅飛舞,合著瑞腦幽微的香息,恍如銀杏生香。
香墨突然心中大慟。
他們為何會這樣?
他為何會這樣?
她怎會變成這樣。
一切宛如夢境,隻願不再蘇醒。
香墨抓住封榮的手印在自己的麵頰上,笑意不可思議的溫柔:"其實回漠北也沒什麼不好。"
織金四合如意窠纏枝牡丹的夾衣,窄袖素緣掩在失了顏色的唇邊,封榮微微闔起眼,瞳眸在細密的睫毛後,緊緊盯著她。象是在愛撫著她,又象是在可憐她。
香墨厭惡這樣的感覺,把臉轉向了旁邊,吃吃笑說:"反正不在東都,在哪裏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封榮也輕聲笑了起來:"你倒是真敢說,不過,我就不信陳瑞還會要你!"
真真實實的笑,笑完他又捏了一下她的臉慢聲道:"要是我狠得下心,一定讓你回陳瑞那裏。"
墨色玉石的眼睛漾起一層火,說完半真半假的一句話,下一刻,輕柔地將自己送到香墨嘴邊,極細致地,微微含住。緩緩撤開,隨即又附過身來,幾乎是凶狠的撕咬。
血腥的味道瞬間擴散。分不清她的還是他的,隻是順著唇舌翻滾。
十月間香墨雖回到了東都。此時,其淵一天一天地長大了,會坐了、會爬了、一看見杜子溪,就什麼也顧不得,手腳並用地爬過來,往她懷裏撲。會含含糊糊地叫著"母後"。這個時候,銘貴嬪就在旁邊看著,若無其事地微笑。
朝臣上書,請求冊立其淵為太子,可是封榮沒有答應。於是傳言又漸漸地蔓延開來,說封榮其實還是想立青王。
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