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宴夜深,後堂內水磨昆曲之聲在暮秋的夜風中迎入耳中,綺音纏綿,可所有的一切到後來,不過都是褪盡顏色的殘片。
封榮的眼瞼微微一跳,屋內並沒有杜江和李原雍的身影,隻有香墨坐在窗前,仿佛是酒意上來倦了,回眸見是他也不言語,自顧自緩緩地,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手中的水煙。
安泰領著幾個內侍伺候著為封旭換了一身服飾,他徑直坐到她的對麵,望住她的神色,道:"夫人,有事?"
"昌王爺自江南回來,送了一樣很有意思的東西,我不過借花獻佛給了閣老而已。"香墨涼涼地一笑,她吸食時,琉璃水煙中還能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響,猶如鳥啼鳳鳴。餘音嫋嫋後,又孤寂無聲。
她緩緩道:"這時節,江南風景如畫,昌王爺沒有為王爺帶回什麼別致的禮物?"
封旭一時隻是茫然地看著她。她似乎隻是毫不相幹的閑話,如雲如霧地噴吐而出,呼吸間,她身上的香味,象是瑞腦香的味道,夾雜煙絲的氣息,深沉得不可測。
他聲色不動,隻側臉揮一揮手,說一句:"都出去!"
於是安泰帶頭,所有的內侍婢女都退出後堂外,站得遠遠地,封旭才輕聲說道:"陳啟不過是打著下江南的幌子去了漠北。陳瑞......他也說,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香墨不說話,手指細細地撫過仙鶴腿水煙袋,一節,一節,指下堅硬,琉璃無暇宛如冰玉琢成。
坐在一天繁煙落盡成秋色中,輕煙薄霧仿佛她的衣衫,幾乎迷了眼睛。然而又有何用?不過沉香火冷妝終殘,半衾輕夢濃於酒罷了。
她那隻的金鐲子,如半圈新月環在腕上,鑲嵌的火鑽猶如亮晶晶的星兒,顏色一如他眼眸的藍,許是晶光太過刺目,封旭眼睛一時承受不住,轉過去看她身側的影。
遠近次第的宮燈如溫煦的陽光,柔綿溫軟。封旭忽然發覺,他們好似汙濁墨跡的影拉的頎長幾乎相接,那種莫明的感覺,不期然間,又襲上了心頭。
香墨但見門簾掀動,隨即喝問:"是誰?"
"是奴才!"安泰掀簾而入,請個安說:"宮裏來人宣召,萬歲爺這會兒駕臨墨府。請夫人的示下。"
明為請示,其實是催促。香墨不得再多說什麼,薄煙不勝風,衣裙一動,象冰綃裁剪碎了。
由水榭過了名叫小蓬萊的曲橋,多少有些局促,循橋轉過山,眼前忽然一亮,東靠岸為曲溪館,月色照得一片通明,水麵似乎比白天寬闊了許多。
館中卻十分冷清,落地罩下設了一座玻璃的屏風,屏中的水波載著月光流轉,隔開鴛鴦雙廳。
杜江坐在坐在躺椅上,借著火光再一次細細展開手中紙條:"李氏獨女芙假稱遠方親眷嫁於青王,康慈宮不知。"
秋夜,像水一般的清涼,心境一潭湖水,仍舊像它數十年來那樣的清明,但額頭到脖子卻一片的熱潮。 の思の兔の網の
身下的躺椅則早早就墊好了雪白的狐皮,溫熱而柔軟,觸摸時象一隻活著的狐狸,可終究是溽熱。有點微風,帶著花香,把宮燈下赤紅品流蘇的影子吹到有光的地方來,又吹到無光的地方去。風不強,偏骨頭卻怕極了吹,見了一點就開始刺痛。
真熱......似乎隻需要一覺醒來的時間,就老了......
腳步聲隱隱自傳來,象敲打在心上,杜江手指一顫,竟將紙撕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