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江緩緩邁步,在屏風前的躺椅上坐下,為了更舒服,身子往後靠一靠,雙手捧著一杯茶,好半天不言語。淡金色的燭火照著他半邊臉,明暗之際,勾出極清楚的輪廓,歲月深刻的額頭,幹癟的嘴唇,雪白的長髯,是顯得那樣蒼老,但也那樣深沉。
"原雍啊,老夫如此推心置腹,你又何必這般疑慮重重。"
李原雍越發小心,默默地在心裏梳理出頭緒,道:"您也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如若此時不嫁,將來就真的毀了。"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杜江略略加重了語氣,使得這句話帶著一種哀歎且同病相憐的意味,接著又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換做今日我是你,也會這麼做。所以於私,我絕不會阻攔你。而於公......青王恭謹廉潔,是百裏也難挑出其一的人物,也是我們大陳王朝難得一見的......君為重,社稷為輕......"
最後一句似乎是含糊在口中,而李原雍最畏憚他這樣的含糊,自然而然地將頭低了下去,斟字酌句道:"閣老睿智。"
"她佟家的女兒是嫁定了青王的,可是你李家的女兒也一定要嫁給青王,且一定要嫁的風光!"杜江起身,舉步維艱又來至李原雍身前:"我五十餘年宦海沉浮,皆道我桃李天下。我雖老了,可並不糊塗,我不過外有著陳瑞維持著漠北的半壁江山,內裏主持著吏部官員的升遷罷了。而你那邊,鹽道河工也是不易。我的女兒已經是皇後,中宮穩坐,所以隻要不亂了朝局,我絕不會在太後麵前多說一句。"
這兩句話,在李原雍有驚心動魄之感,刹那間將豁然開朗。
如今對杜氏應該持何態度?是"攏"還是"拒",一思量間,李原雍躬身一禮,用一種決絕而豁達的聲音答說:"閣老放心,我火速八百裏加急給孔俊先,讓他火速調出軍糧給陳瑞。"
杜江附近俯下`身子,伸出手去,做個親自攙扶的姿態。別有一般滋味的道:"我都七十了,內閣首輔的位置輪不著杜鈞梁,隻有你做。"
李原雍吃了一驚,過了片刻,眼裏便真的燃起了一團火。
陳國曆二百三十九年,李太後和封榮將佟氏與李氏佟氏賜給青王為妃,並賜婚與昌王陳啟。
然而並不是一帆風順的賜婚,起先,詔於青王封旭、昌王陳啟婚事,返歸封地舉行婚禮。
杜江卻立時上奏疏反駁--這雖是先年親王舊例,但臣等思得府第淺窄,出府未免與外人易於相接。今日事體不同,臣等再三計之,實有未安。俱在東都成婚,亦於保護為便。
李太後雖在病中,但仍不客氣地下了一道手諭問:"出府之不可,是害及二王,是害及大陳天子,卿等明說來。
杜江隨即又上奏疏回答:儲君名分未正,臣叩奏密對,屢以為請,聖衷淵邃,久未施行。至親惟有二王,而又出居於外,此在聖躬不可不慮者也。且二王從人眾多,情各為主,易生嫌隙。雖應得者亦懷危疑。此在二王不可不慮者也。
一番陳詞懇切,李原雍亦上疏符合,李太後思量再三,還是下詔允許青王與陳王的婚事在東都舉行。
婚禮在陳國曆二百四十年歲初舉行,從正月初三起,是一連串的慶典。首先是新年賀典,第二天是大婚典禮。東都街道封禁,司兵數十人,各執掃具、鍍金銀水桶前導灑路,名曰"水路"。習習香塵蓮步底,鹵部儀仗,宴樂儀衛行在水路之上,佟氏李氏二女皆真珠釵插吊朵玲瓏簇羅頭麵,紅羅銷金袍帔,乘厭翟車,車上設紫色團蓋,四柱維幕,四垂大帶,四馬駕車。並行的浩蕩倚仗的蜒鋪陳,濃墨重彩的渲染鋪陳,如同勾畫的一幅長卷,紅妝散紅成綺,千旗穿市。便當日親見霓彩娶納的人,都以為是天上人間一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