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師望著柳笛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聲音有些無奈和苦澀:“孩子,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個不俗的女孩。可是,我不能告訴你這些,因為章老師不讓我告訴你!”
“為什麼?”柳笛更迷惑了,“章老師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蘇老師的聲音更苦更澀,“因為章老師一直在愛著你!他不想害了你!”
柳笛一下子站了起來,手裏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她的雙手顫唞著,眼睛睜得大大的,激動和震驚明顯地寫在臉上。“您說什麼?”她的聲音顫唞得厲害,“您說,章老師……愛我?”
“是的,他愛你!”蘇老師肯定的,毫不猶豫的說,“他愛得那樣深沉執著,愛得那樣無悔無怨,愛得那樣——無私偉大。”
柳笛呆住了,她結結巴巴地問:“您……您怎麼知道他……愛我?”
蘇老師重重歎了口氣,他揮手叫柳笛坐下來,然後用手支著頭,臉上逐漸凝上了一層深重的愁苦和悲痛。“柳笛,”他說,“還記得我和章老師在小辦公室的會麵嗎?那次,章老師把你攆了出去。”
柳笛無言地點了點頭。
“那次和章老師的交談,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次談話,”他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臉上的神色更加凝重和憂鬱,“海天的失蹤讓我著急,讓我愁苦,我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認為他可能不在人世了,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海天會變成這個樣子!當我看到他摸索著給我泡茶時,我甚至覺得,與眼前的狀況相比,我寧可得到他的死訊!柳笛,我心中那份慘痛,現在的你可能略知一二分,而當時的你是根本體會不到的,因為你從來沒有見過以前朝氣蓬蓬的海天,從來沒和他一起生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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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忍受不住了,用衝動的,命令般的語氣讓他趕緊回家,回到竹吟居來。我不能再看著他這樣受苦。可是他卻拒絕了。他說:‘蘇伯伯,我現在雖然一無所有,但最起碼還能夠獨立,能用自己的勞動維持生活,這樣,我就能保存一份做人的尊嚴。如果我跟您走,我就是一條可憐的寄生蟲,連一份獨立的人格和尊嚴也沒有了。’海天還是海天,他把人格和尊嚴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他的錚錚傲骨是任何艱難困苦也不能摧垮的。可是,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受煎熬?何況,他居然叫我‘蘇伯伯’,沒有叫我‘爸爸’!他在有意識地和我保持著距離,他不想連累我一絲一毫!而我,能不管自己的兒子嗎?我衝著他大聲喊到:‘海天,你不能這麼自私,不能因為保存自己一點點的尊嚴,就殘忍地剝奪我做父親的資格!你沒有權力奪走我的兒子!’
“海天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開口了,聲音平靜而憂傷。‘是的,我奪走了您的兒子,’他說,‘那麼,讓我還您一個女兒吧。柳笛,她配做您的女兒。’”
“哦,章老師!”柳笛低低地,痛苦地呼喚著。她終於明白,蘇老師為什麼那樣殷切地囑咐她到竹吟居來,為什麼急著找到她,為什麼對她那樣好。
“柳笛,”蘇老師看出了她的心思,“我對你好,並不僅僅是因為海天的囑托。他說得對,你配做我的女兒,隻怕,我不配做你的父親。”
“別說了,蘇老師,我懂!”柳笛誠懇地說,“您接著講吧。”
蘇老師輕輕歎了口氣,慢慢品了一口茶。竹吟居的茶聞名北大,難怪章老師品茶那麼講究。柳笛想著,耳邊又傳來蘇老師那蒼涼的聲音:
“聽了他的話,我愣住了。他臉上毫無表情,可是憑著多年的相處,我知道,一定有什麼情感在他心裏滋生了。於是,我問到:‘你愛她,是嗎?’他苦笑了一下,指著窗台上那盆茉莉,說:‘她純潔清新得就像這盆茉莉花。如果把她禁錮在一間黑暗的屋子裏,她還能生長和開花嗎?’我無話可答,心中一陣酸澀。然後,我又問:‘她呢?愛你嗎?’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回答:‘我正在努力,讓她不要愛上我。’”蘇老師突然停住了,他抬起頭來,深深凝視著柳笛,那樣慈愛而憂傷地說:“柳笛,我敢說,章老師是用一種固執的,忍耐的,受苦的精神來愛著你,他愛得那麼深,甚至不願意用這份愛,來影響你的前途和名譽。”
蘇老師的一席話,像一枚重型炸彈從天而降,在柳笛頭腦中轟然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