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笛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白紙似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像罩著一個麵具,眼睛像兩口黑井,黑黝黝地深不見底。她所有的意誌,所有的神經,都陷在一份麻痹的狀態裏。她看起來早已失魂落魄,早已了無生氣,她,像個漂浮的幽靈。
蘇文教授震驚了,心痛了。他眼睜睜地看著柳笛那沒有一點生機的臉,竟不知如何減輕她心上的痛楚。這痛楚是那樣突然而強烈,它把柳笛的整個世界,她的天地、宇宙、未來、愛情、夢想……都撕碎成千千萬萬片,剩下的,隻有一個麻木的軀殼了。柳笛,她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最初還掙紮著冒上水麵來呼吸,等她越沉越深,已經沉到河流的底層,就連呼救的意識,生存的意識也沒有了。
“柳笛!”蘇老師再叫,“你醒醒,醒醒!蘇伯母和我守了你整整一天,我們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柳笛依然毫無反映。她那小小的臉毫無生氣,眼睛下麵有著明顯的黑圈,嘴唇和麵頰上都沒有絲毫血色。她整個人都是灰色的,一個灰色的幽靈。
“柳笛!”蘇文教授咬緊了嘴唇,幾乎要咬出了血。他知道,現在首要的,是要喚醒柳笛那沉睡的意識。他準備冒險了。“柳笛,你,還記得今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嗎?”他果斷地,痛苦地問。
柳笛震動了一下,嘴角掠過一個抽搐。從早上到現在,好象已經有幾萬年了吧。低下頭去,她默然不語。
“柳笛,”蘇文教授眼裏閃著淚光,他強忍著心中刀割般的痛楚,毫不留情地說下去,“我們的海天,你的章老師,已經……不在人世了!今天你接到了電報,你還記得那上麵的電文嗎?”
柳笛似乎挨了一棍,腦海中閃電般地浮現出那行冰冷的,殘忍的文字:“章玉車禍身亡,速歸!”
她的身子晃了晃,咬住嘴唇,牙齒深深地嵌進嘴唇裏。然後,她用手捧住了頭,那窄窄的肩膀開始一陣一陣地痙攣著,顫栗著……可是,她仍然沒有說話,現實太殘忍了,她下意識地拒絕醒來。
“柳笛!”蘇老師終於絕望地,悲切地,發自肺腑地喊到,“你趕快醒來吧!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女兒!”
柳笛的身子突然大幅度地痙攣起來。她站起來,身子晃動著,似乎馬上就要跌倒。蘇伯母一個箭步搶上前去,扶住了她。就在這同時,柳笛嗓子一甜,似乎什麼東西在往外湧。她剛張開嘴,一大口鮮血,從嘴裏直噴了出去,潔白的床單,立刻沾滿了血跡。
蘇老師慌了,他覺得自己發抖的雙腿已經支撐不住孱弱的身體,頹然地,他坐到了床邊。他後悔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把柳笛刺激得吐了血。蘇伯母已經直著嗓子喊起來:“護士!護士!大夫!大夫!”
護士很快趕來了。問明了情況,她拿了一塊紗布,去給柳笛擦嘴上的血漬。柳笛默默地推開了她的手臂。她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有一點猩紅的血跡,眼珠黑得像漆,但目光卻專注地,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蘇文夫婦。哦,這兩個已經被喪子的悲哀擊垮了的老人,為了安慰和照顧自己僅有的女兒,還要強打起精神,忍住所有的痛苦和悲傷!柳笛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微微轉動著,每轉動一下,就濕一分,然後,她的臉上逐漸有了表情,呼吸逐漸急促,眼眶逐漸溼潤……終於,她“哇”地哭出了聲。她哭喊著撲到蘇文教授的懷裏,哭喊著說:“蘇伯伯,章老師死了!他居然死了,死了……”
三天後,柳笛在蘇文教授的陪伴下,登上了回家的列車。
她的身體還相當虛弱,僅僅三天,她就憔悴了好多好多,也消瘦了好多好多。她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麵頰上幾乎沒有肉了,兩個眼睛顯得又黑又大,眼中卻燃燒著一種難解的狂熱,和不顧一切的決心。她不應該來。她應該躺在醫院裏。可是她的態度那麼堅決,簡直誰也阻攔不住。她那麼哀傷那麼痛心地對蘇文夫婦說:“其實,我們現在去,也已經晚了。”就這一句話,擊倒了老兩口。於是,蘇文教授陪著她登上了火車。
在車廂裏,柳笛一動不動地坐著,她瘦弱的身體在寬大的座位上幾乎沒有分量,似乎從車窗外吹來的每一陣風,都能把她吹倒。她雙♪唇緊閉,臉上掛著一層僵硬的悲哀,眼睛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這三天,她似乎一直在思考著什麼,一直陷入到某種思緒裏。火車每一次顛簸,她小小的肩頭都顫動一下。
“蘇伯伯,”柳笛突然開口了,這是她上車後說的第一句話,“您說,章老師——是出了車禍嗎?”
蘇文一動,他吃驚地望著柳笛:“怎麼,你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