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白駒過隙,一夢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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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魂魄 ...
慶裕五年,胡兵在春夏兩次進攻被打退。
慶裕九年,突厥可汗紮利被殺,紮利的二子即位,借口紮利為漢人所害,大舉進攻。子衿全力抵擋,兵力損耗竟達到五千人之多,朝中大肆興建樓閣,臣子們無人進諫,邊關人數吃緊。
慶裕十年,蒙古趁漢人突厥軍力受損之時進攻彥城。
這是十年來最瘋狂的一次進攻。
胡兵的又一次衝擊使幾個偏將都受了傷,副將的左臂甚至被全部砍去。
兩軍對壘,都在趁著空隙喘熄。
子衿站在城上看著腳下。
前,是浩蕩敵軍。後,是一城百姓。
敵軍揚言再不投降,破城之時便要屠城。
看著被攻城石器無數次毀損又被軍民一點點修補起來的城牆。然而它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像是被毀損了龍骨的船舷,被掏空了生命裏的老朽。他可以想見下一次攻城的慘狀。也許,不等敵軍屠城,城內便已流血漂櫓。
子衿想,他手上還有三樣東西。
短劍,帥印,長刀。
放下帥印與長刀,或是用短劍破開自己的胸膛。
然而他不能。
他知道自己擋不住了。
朝廷再不發兵增援,其餘各城也受到猛烈的攻擊。
然而他也不能退。
他的身後不隻是這一城的百姓。還有比插滿旗幟的邊關沙盤更廣闊的地方。跨過春風不度的西北邊關,向山明水秀的中原延伸著國土與在國土上生活著的人們。
這一城,是中原的門戶。於這天下,如棟梁。┅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棟梁一倒,天下傾頹。
他應當死戰,可以犧牲自己與士兵的性命,唯獨不能降。
他應當是無愧的。一個精忠報國的將軍。自己在為之拚命的理由,也無關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榮光。
他隻是像個盾牌一般,戳在江山的門戶,以血肉之軀保衛著身後的所有。
可是他沉默著。他已經看了無數遍——有些百姓臉上染上了肅殺的神采,而更多的士兵臉上卻已有倦容。
他也已經聽厭了。鐵騎刀兵,馬蹄聲亂。
護城的石具砸碎了攀援的敵軍歸家的夢,鐵蒺藜刺破馬掌,揚起哀鳴。
然而他依舊是那個巋然屹立的將軍。
他的鐵甲裹束著他的意誌。勒直了身軀與脊梁。
“傳我號令。”子衿曾經多少次將這句話放在舌底。然而終究無力說清。
向他衝過來的士兵哀哀地喊著。將軍,降吧。我們已經撐不下去了。
然後,被人架住,拖走。
片刻,子衿的副將行至他身邊,鎧甲灑上了未幹的血。刻滿風霜染遍烽煙的一張臉,與任何一個普通軍士都無不同。然而他知道,他的副
79、魂魄 ...
將,一個才加冠的大孩子,用僅剩的右臂親手殺掉了方才哀求投降的士兵。
其實那個士兵他還記得。他初來彥城的那年,招兵買馬,充實著人數少得可憐的軍隊。
自朝廷與胡兵戰敗,這些疆土界線上的邊城就成了中原的門戶。這麼多年來,受慣了洗劫的邊關幾乎都成空城。
隻有一些世代在此的百姓還頑強地,等待著朝廷的兵馬到來。
那個老母親把她臉上還帶著稚氣、未滿年歲的孩子推到將軍的麵前。兩張臉都滿懷希冀。
不過數年,那孩子已經是個百夫長了。
然而剛剛,他哀求著,降吧。
子衿知道,他的母親還在邊城某一處柴扉後,為邊關的將士們搗衣備炊。
副將看著沉默的子衿。
他知道將軍是少見的江南的武人。也許將軍以前在江南山水琵琶聲中舞劍的風姿也如柳如鴻。然而在這樣的邊城,他眼中的水墨煙雨是致命的傷。
崇尚武勇,論生論死,才是邊關最適合的生存方式。
副將指著遠處的山崗。淩墳亂塚,紙錢散落。“我的父親,”他指著一處墳崗,“他在那裏。我的祖父,”他指著另一處,“他在那。我的曾祖,”他繼續著,聲音平靜低沉,“他在長安的郊外,敵軍入侵,可惜壯誌未酬身已老。”
“這一次守城戰後,我會去祭奠他們。用敵人的血。或者,下一次,我也躺在那裏了。”
“可是我們還算幸運。世代為將,屍骨總有人收斂。”
“我們盼著的隻是保家衛國。將軍,您這一讓,一城的百姓得以保全。可是身後十六州的土地上恐怕要鋪滿白骨了!”
子衿閉上眼,似是已聞到屠城時,刀砍火燒的味道,血與火。
敵軍在城外喊話。
攻城的雲梯,巨木,火石,混合著悶熱窒息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