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憎恨這個本該是最親近的血親的女子。憎恨她的無情,憎恨她的狠心。
或許也有恐懼罷。
他懼怕這欲取他性命的女子。這懼怕,早已經深深刻在骨子裏了。
外臥房倏地傳來皇帝無法壓抑的怒吼:“你們這幫沒用的東西!朕養著你們又有何用!”一陣瓷器碎裂聲過後,眾禦醫戰戰兢兢的聲音細微得幾乎聽不清楚:“聖上,太後娘娘此病來勢洶洶,臣等用盡了各種方法……恐怕是心病,臣等委實無能為力……”“聖上,如今,人事已盡,隻能聽天由命了……”
“來人啊!拖下去!斬了!”
“聖上饒命!聖上!聖上!”
淒慘的叫喊遠去,一陣冷風衝入內臥房,吹得簾幔飄飛,頗有幾分陰森。南宮罔側首,隻來得及望見簾幔後皇帝陰沉憔悴的臉色,數十盞宮燈便齊齊的滅了。
舉目望去,猶如天地混沌般的黑暗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畢竟還隻是十歲左右的少年,難免心中有些懼意,南宮罔想站起,召喚侍女燃燈。然而一時雙腿竟無法站直,隻得再度跪下去。自太後病倒,他已連跪了七八日,即便是練家子,若不休息幾日,行動也無法自如。他抿抿唇,抬首正要喚人,卻突覺森森的寒意自身旁襲來。
如此露骨的恨!
窗外刹那間閃過幾道電光,照亮了房內。
借著瞬間過去的光,南宮罔看見了,床上坐起的太後,仿佛鬼魅一般的眼神,冰冷徹骨的眼神。
他轉身欲逃,卻摔倒在地上。
雙腿依然無法動彈。
雷聲驚天動地的響起,光影再度交錯之時,南宮罔瞪大了琥珀色的雙眸,望著臉色慘白,嘴角卻揚起一絲詭異笑容的太後。無法呼吸……頸子,好難受!掙紮不了!她的氣力怎會如此大!好可怕的臉!好可怕的神情!
他不要死!
他的性命怎能就此了結!?
這並非他的錯!他怎能為此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他不要死!不要死在這裏!
好可怕!好可怕!誰來救救他!誰來救救他啊!
被淚浸潤的琥珀色眸子無比美麗,太後神色微變,突地大叫一聲:“別這樣看著我!這雙眸子!這雙眸子!”她手勁微鬆,意欲騰出手來摳出南宮罔的雙眼。南宮罔大口的喘熄著,將她推開,朝外臥房爬去。
電光一次次亮起,他覺著身後的陰影似乎立刻要將他吞沒,淚水流滿頰。誰來救救他啊!好可怕!好可怕!十指因太過用力早已磨破,他卻已感受不到疼痛,恐懼,心中除去恐懼還是恐懼。他此刻隻明白,要逃出這裏!
“殺了他!殺了他!將他的頭顱帶過來!”身後傳來太後淒厲的喊聲。
“母後!”皇帝的應聲中帶幾分痛苦。南宮罔卻已不敢回首,也不能回首。連母後也要殺他,皇兄一定……不會放過他!皇兄……不,父皇……他!好可怕!好可怕!誰……還有誰……救救……救救他……
“哀家快要死了!你讓他給哀家陪葬!”
太後的哭聲在外臥房中回蕩著,在南宮罔聽來,甚至蓋過了外頭的雷聲。他費力的站起,拉開門。
傾盆暴雨從天而降,電光如無數銀蛇在烏黑的雲中飛舞。
南宮罔奔進雨中,跌跌撞撞的跑著。冰涼的雨水打在他絕美的臉上,和著恐懼的淚流下。
好疼!好冷!
雨模糊了一切,不論是平日熟悉的小路、殿堂,還是意識。
不知道生路在何方,不知道該去何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明白腳步不能停,摔倒了再爬起來,撞了他人,不能聽那聲慘叫……
不能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