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覺寬心之餘,不免有些疑心先前傳開的天命帝被刺之事。他是真的痊愈了麼?還是帶傷去戰場?隻為了見那人一麵?
修好信函,他放下筆,回首一瞧。
南宮央正帶著微笑,倚在榻上望著他。比以往消瘦許多的臉龐,不禁讓他又心生諸多憐愛之情。
回想起下午的事,南宮罔站起,走到榻邊,撫撫他的發。
南宮央舒服得眯起眼睛,宛如一隻貓兒。
“怎麼,好些了麼?”
南宮央低低的笑起來:“嗯。皇叔的帳裏東西少啊。”
東西少麼?南宮罔四下看看。
因為必須輕便上路的關係,他的帳中除了一張幾、一張榻外,就地上鋪著厚實的長絨毛毯子,沒有多餘的擺設。這也能讓央兒心情好些麼?
“央兒,那幾位侍女,皇叔送給你收作侍寢罷。”
南宮央的臉色徒然一沉,抬起眼,盯著他的臉:“不要!”
“你不是挺喜歡她們的麼?”下午還和她們相談甚歡……他十四歲了,也早有了幾位侍寢,不過,是該到正式立妃的時候了:“唔,正好該給你納幾個妃子了。”
“朕說不要!”南宮央抿緊了嘴唇,道。
南宮罔皺起眉。
他想他如今是摸不透南宮央心中在想些什麼了。他有時快樂,有時氣惱,情緒變化之快,讓他完全不清楚是因著什麼緣由,就如現下。難道他年紀愈長了,他們之間便會愈疏遠麼?不似以前,那時時刻刻都纏著他的孩子,最愛將一天裏發生的種種事情都一一告訴他,最愛與他撒嬌,最愛聽他誇獎……
南宮罔心中苦笑。
疏遠……疏遠……為何這二字讓他如此不舒服?
悵然,失落,還有隱隱的痛苦。
南宮罔凝視著南宮央不悅的神情,琥珀色的眸子中流露出不自知的低落和傷感。
“算了罷。回帳裏睡去。”
“我不能在這裏睡麼?”
“不能。”
“可我沒有氣力回去了。”
這是皇帝該有的話語麼?南宮罔擰起眉,臉色也沉了下來。“來人啊!將聖上背回禦帳!”
“是!”
帳外的兩名侍衛應聲道,隨即便掀開帳幕走了進來,利落的背起南宮央。
“放下!”南宮央扭動著身體喊道,大約扯到未愈合的傷口,疼得咬緊了唇。
侍衛慌忙的放下他,看看南宮罔的臉色。
南宮罔走上前,正要喚住南宮央,讓他看看傷勢。南宮央卻一言不發的走出了大帳。南宮罔隻得看著帳幕,久久的看著。
夜裏,南宮罔輾轉難眠。
原本他以為他和南宮央之間的隔閡已經消失,但其實不然。衝突之後,他們的相處遠不如前。從前的南宮央,在今天這種境況下會不顧他的斥責抓著他的衣角撒嬌;會拿那懇求的目光看著他,直到他軟化為止;會緊緊的黏著他,時時刻刻都微笑著;會刻意用各種各樣的錯誤來博得他的注意……
而現在……
現在……
疏遠,似乎以“疏遠”不能形容此時的情形。
果然是變了罷。央兒。
長大了,想的事情也多了……多得讓他覺得無法預測更無法控製。他想要……想要知道,想要明白,不過,明明仿佛思緒都朝著某個方向去了,他卻逃避開。那裏便是真相,他隱隱的清楚,但是不願揭開那層幕布。
……
幕布下,是他擔憂,是他憎恨,是他不安的真相。
是他痛苦的……痛苦的想望。
不過,如今若是不揭開,恐怕會更痛苦,更難過罷。他不願意他終生要保護的人,離他愈來愈遠;他不願意他終生最在乎的人,在他觸摸不到的角落中心焦、痛苦;他不願意他終生最疼愛的人,向任何人露出那毫無防備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