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任何聲音。
土化為清水,一個女人的半身,就這麼自水中升起。美麗的臉,端著極冷漠的神情;妖嬈的胴體,僅以薄紗覆遮。
“罔……”
她萬分溫柔地叫道,而後微微地笑,這笑容有如最慈悲的菩薩,然而,本該柔和的目光卻漸漸惡毒起來。
他靜靜地望著她,抽出纏在腰間的長鞭,重重一甩,瞬間便割斷了被她拉住的發絲。下一刻,鞭梢稍稍抬高,指著她圓潤的額間。
靜謐。無邊無際的靜謐。
這是他無言的威脅,同時也並未破了靜謐的氣氛。
大把大把他的黑發,漂浮在水麵上,如同水草般迅速生長起來,轉眼間,已經覆蓋住整個水麵。
這似乎是兩人對峙時,周邊唯一的變化。
無邊無際的發海中,兩人就在似有似無的墨浪上起伏,宛如沒有重量的羽。
女人垂眸,長長的睫蓋住了惡意的目光。她緩緩伸出修長細嫩的手指,勾起幾縷黑發,狀似仔細地端詳著,而後忽地笑出聲來:“真不愧是孽種。”咬牙切齒的恨意,自她殷紅的唇中,毫不掩飾地迸出。
“是你造的孽。”他回道,不為所動,仍然冷冷的。是,不為所動,隻因都慣了。這區區的恨意,已無法讓他痛苦,讓他哀傷。十四年前便是如此了。十四年前,會痛苦的他,幼小的他,心懷希冀的他,已然消失了——消失在那寒冷的靈殿中,消失在那猙獰的屍首下。
“是麼?難道,你就不想造孽了?嗬嗬……”
他的神色未變,收起了長鞭。
“你就認了罷。別忘了身體裏流的是怎樣的血。你怎可能不作孽?嗬嗬……你不想要麼……”
女人手指上的黑發瞬間幻為幾滴烏黑的血液,而身下,也成了一片玄色的血海。他在女人的狂笑聲中下沉,意識裏都是刺鼻的腥味,幾乎要窒息。
“罔!你就認了罷!想要的就去得到!你注定要如此行動!躲也躲不掉!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壓抑自個兒?何必如此克製?……嗬嗬,來,來,到母後這來罷……母後教你如何伸手拿到你想要的……”
你,離開。
你當初就是如此不克製自己的想望,而將皇兄拉入扭曲的深淵麼!你就是如此……就是如此犯惡,卻推卸責任麼!
我恨,我恨身體內流的是你的血!身體內流著雙倍你的血!好恨!
“去取!去拿!若真論血緣,你比誰都要更貼近你皇兄啊!嗬嗬……皇位該是你的,你卻不要,難道‘他’你也不要?嗬嗬……你明明如此地想得到他……遠不僅僅隻是得到他的依賴而已!”
住嘴!
“若是別人得到了,你又要在角落裏後悔了罷!別後悔,得到他罷!他是屬於你的!”
我不要和你一樣!我不願犯下相同的罪孽!
不要……和你……
“你都已經是罪孽滿身了,何必在乎這一樁?嗬嗬……”
出生不是我的罪孽,不是我的!別把你們的罪都推給我!
“沒有人期望你出生……沒有人……所以,你出生就是錯,就是罪。”狂笑頓收,比冰還冷漠的字眼,一個一個,清晰無比地敲入他的意識中。
住嘴!你住嘴!
他昂首長嘯著。
為何還要辯解?她說的不正是十四年前就已經明白的事實麼?為何還會如此躁動?……為何……還會有……細微的,如針刺般的痛苦感覺?
舉目望去,都是烏黑的血。他舉起自己的手,對著手腕跳動的脈搏咬下,而後,看著汩汩流血的傷口——烏黑的……也是烏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