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來就我,我便不能就山麼?何苦折磨自己。
想到這裏我精神一震,立即起身。
“將軍在馬房。”葉府管家恭恭敬敬地奏道:“陛下稍待,我馬上叫人通知。”
他的臉上還留著連續幾天心急如焚、焦灼難眠的刻痕,眼神卻已氣定神閑,似乎天塌下來都不怕。
其實不隻他,很多人,包括我也經常有這種感覺,多困難的事情,多危難的時刻,隻要知道他在,就會覺得信心十足。
“不必,明樞帶朕過去就行了。”我指了指提著一桶水從我麵前經過的少年,看他的方向,應該是去那邊。
少年沒吱聲,繼續行走如風。
看,不是隻有我刻薄,他身邊的人也都對我有著莫名的敵意,可以肯定,這種敵意絕非來自三個月苦力的怨懟。
從前廳到馬房還有一段距離,似乎無法忍耐和我踏著一塊土地,少年越走越快,轉個彎就失去了蹤影。
片刻之後,他又折回來,手中的水桶已然沒了,仍然視而不見地錯身而過。
我微微一笑:“我想應該說一下,你讓我的心情變得很好,知道為何嗎?因為你表現得越憎惡就表示他對我越重視。”
“現在我的心情也好了,”少年回頭看我,以略帶同情的嘲弄目光:“因為我以前不知道,他的重視陛下要通過別人才能看見。”
“他”?
從來沒有特別在意過這個兩年也說不了10句話的少年,今天卻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回想璿兒“阿爹、阿爹”的叫,再回想曹明樞看我的眼神,說出的話,以及提起清時的口吻,我心中彌漫過一層陰影。
12歲又如何?第一次見到清時,我也不過16歲,而且我相信,把時間往前推4年,也是一樣。任何時候見到他,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唰、唰……”
這是他特有的節奏,不緊不慢,一絲不苟。
果然在刷馬,單調的聲音竟讓我生出些許的近鄉情怯之感。
放輕腳步,轉過彎就看到昔時的追日神駒,高大健美的軀體純白如雪,馬尾和馬鬃卻是黑的,四蹄踏踏,似乎隨時便要乘風禦雷。
然後,我看到卷起下擺挽著衣袖濕了半身衣服的他——
就像每一次看到他時的震動,我的思維有好長時間處於停頓狀態,隻是看著他,看著他……
在我的目光下,他熟練而專注地刷著馬背,刷完一麵,他直起身,白馬彎下脖子蹭蹭他的臉,自覺轉過身軀。
樸素沉默卻氣度非凡的英俊青年,溫順蟄伏卻不減英姿的千裏良駒,這個畫麵怎麼看都是一道風景。
我伸手,想去摸摸駿馬威風凜凜的黑亮鬃毛,它卻迅速躍蹄跳開,鼻子裏噴著氣,倨傲而戒備地睥睨我。
不知好歹的畜生,我在心裏暗罵,縮回手。
他低頭,把刷子浸入水桶,然後提起,唰——唰——
一下一下,熟練而仔細,白馬恢複溫順蟄伏,安靜地依偎在他手邊,以如同一體的親密和不容介入的疏離。
要有多強的決心才能越過重重障礙走近他?要有多大的意誌才能克服麵對時的自卑和挫敗感?這還不算他隨時豎起的高牆壁壘。
還好我的決心夠大,意誌夠堅,臉皮夠厚。
拉過一個木墩,在旁邊坐下,看著他和愛馬心領神會般的互動,不由想起湮水畔一人一馬的怡然自得,想起刑場前如飛而至的風馳電掣,想起沙場上引領千軍的波瀾壯闊……
神駒追日,當年和銀槍斷虹、名劍秋水並稱為葉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