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段(3 / 3)

久經沙場的他雖已看慣了死亡,麵對這樣的反差,也不禁大慟。

抱著早生了十幾天,身體贏弱嗷嗷待哺的嬰兒,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茫然失措的表情。

“蓋棺——”

象每一次儀式一樣,司禮官員話音未落,周圍的人便開始痛哭,白色的衣袖舉起一片,抹拭並遮擋不見淚痕的眼。

厚重的棺木封存了蓮慘淡的麵容和僵冷的軀體。

千歲,千歲,哈,別說她沒活到二十歲,恐怕過不了幾天,人們就會徹底忘記她,隻除了帶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母親和看著她痛苦、看著她抗爭、看著她一點點燃盡生命而無動於衷的我。

“對不起,薦清,我沒能照顧好她。”

作為丈夫,清,你能記得她多久呢?

我輕輕擁住他的肩,沒有說話,厚厚的銀甲下,他的身軀在微微地顫唞,還有那提慣了槍、拿慣了劍的手,才出生的嬰兒在他的手裏顯得那麼小,那麼柔弱,連哭聲都細細的,遊絲一樣。

“你長途跋涉,先去換件衣服,梳洗一下吧。”

最少此刻他傷心了,盡管這份傷心讓我不屑。

我把孩子抱過來遞給奶媽,硬拉著木然的他離開哭泣的人群,丫鬟遞上熱水和白布麻衣,我揮退了她們,親自為他卸下盔甲。

“不是說一切正常嗎?”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

“其實之前就不太好,怕你擔心,所以……”

“你該早告訴我的!”

從震驚中醒來,他很快恢複了剛硬犀利,推開我的手,一把抓過麻衣披上,我不禁懷念起他方才茫然失措任我擺布的光景。

“是啊,我該早告訴你,可是誰能想到,她就這樣……”

我哽聲長歎,眼淚流出來的時候自己都很驚訝,愣愣地看著手上的水滴忘了擦。

一雙厚實的大手握住我的手,上麵未褪的馬韁磨痕,顯示著長途跋涉的辛勞:“這些日子,謝謝你了。”

他的聲音似乎沙啞得更加厲害,沒等我回答便拉開門,不知太過疲憊,還是震於外頭北風吹緊滿目縞素的愴然,他明顯踉蹌了一下,然後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他的傷心竟如此重麼?我的不屑悄然遠離,卻生出些許的不是滋味。我不信他愛她,試問兩個不交心的人如何相愛?但是這樣的傷心何解?難道這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沒有愛的兩人成了夫妻也會產生深刻的感情?

“準備兩件厚棉衣,還有酒。”

三更,當我走進靈堂,就看到他對著炭火怔怔出神,明燭把刀刻般的側臉投在牆上,每一個線條都異常清晰,我情不自禁把手指放在上麵,細細拂過他飽滿的額頭、起伏的眉型、挺直的鼻梁以及嘴唇的弧度、下巴的線條……

呼——風灌入,他的臉龐倏地從牆上移開,我不禁輕呼一聲。

“靖王爺。”他站起身麵對我,燭光在身後晃動,倏忽明滅,把偉岸的身形拉近又拉遠。

“我記得叫他們送棉衣來的……”看著一旁疊得整整齊齊的白麻布棉衣和他微敞的衣領,我歎道:“靈堂的門不能關,這麼冷的天兒,你這樣怎麼行?”

展開棉衣為他披上,他沒有拒絕,隻是深沉地看著我,以一種奇異的神色,似乎剛剛認識,似乎從未見過。

“怎麼?”我問,如此靠近,不知他是否聽出我聲音的顫唞,還有砰砰如擂鼓的心跳。

“這些天都是你在守夜?”他接替我的手攏住衣襟,退開少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