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哥朝他磕了個頭道:“兒子過來,是特意來謝爹爹準許我過去探望姨娘的。”說完又轉了個方向,朝著淡梅也磕了,這才抬起頭道:“多謝母親幫我說話。”
淡梅一怔,隻很快便明了。徐進嶸這些年一直不準他過去靜音庵,此時卻突然改了主意,那良哥也不是個傻的,一想便應知道是自己的緣故,這才特意過來道謝?當下站了起來到他近前,笑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往後等身體好了,便帶著弟弟一道去念書。他極是調皮,你這個當哥哥的要多教他些事理,讓他以你為傲,你可答應?”
良哥一怔,跪在那裏,抬頭見她正含笑看著自己,神情極是柔和,與印象中自己姨娘那張時常怨天尤人尖酸刻薄的一張臉大不相同。怔怔看了片刻,生平第一回竟隱隱覺得這個自己不得不喚她為“母親”的女子,其實也並非像從前姨娘私下裏時常教自己說過的那樣陰險歹毒。怔怔看了片刻,見她上前要扶自己起來,心中有些慌亂,急忙扯出了笑,又胡亂磕了個頭,自己爬了起來,又低聲謝了徐進嶸一次,這才退了下去。
待那良哥走後,淡梅見徐進嶸仍是立著有些發怔,上前輕輕捶了下他胸口道:“你傻了?”
徐進嶸搖頭,順勢把她攬進懷裏,一邊抬手拆她頭上的發飾丟在桌上,一邊歎道:“我方才在想,我仿佛從未見過這孩子笑。方才雖也笑得難看,卻也算是笑了。”
淡梅本也倒未覺著,被他一說,仔細回想了下,倒確實如此,心中也是有些感歎,唔了聲道:“也有你的不是。我也從未見過你對他笑過。”
徐進嶸被她說中,揉了下她鬆散了下來的長發,又給脫去方才穿回的外衫,笑了起來道:“他若都像方才這般明事理,我見他順眼了,自然就好了。”
***//思//兔//網//
第二日淡梅早早便起了身,待收拾妥當與喜慶和另兩個丫頭一道出去,見薑瑞已在邊門口了,那良哥也早早就立在馬車邊等著,比起昨日,今早起色已是好了許多,隻兩個眼圈有點發青。見淡梅過來,上前問了安。
“昨夜可是沒睡好?怎的眼眶發黑?”
淡梅笑問道。
良哥頭微微低了下去,邊上跟他出來的那丫頭已是笑道:“曉得今日要去探他姨娘,小哥昨夜就一直沒睡好,巴巴地等著天亮呢。”
淡梅莞爾,見他似是有些難為情,輕拍了下他肩,便叫各自分了馬車上去,薑瑞和另個家丁騎馬護著,一道往靜音庵去。
那靜音庵就在淮楚城外的小息山腳下,有些路,一直行到了近晌午,過了個不過幾十戶人家的村子,這才到了。庵裏的主持師太自收容了那周姨娘,雖單獨辟出個小院讓她和同來伺候的婆子占著,吃穿抓藥一概都不用她管,隻要看好不叫她逃出便是,且每年從知州府上得的香油供奉也是不少,自然也不會多話,有事的話派個女尼出去到他府上知照一聲而已。上個月見那周姨娘病越發嚴重,癔症更是發作頻繁,瞧著竟有些燈盡油枯的樣子。雖曉得她如今不過是個犯錯被逐出的,隻怕死了自己要擔幹係,急忙派了個女弟子過去尋了徐管家。徐管家帶了郎中過來,開了好些藥,一直吃到如今,看起來也沒好多少,整日裏隻是把自己關在屋裏念念叨叨的,一有力氣便又不住哭號,便也懶怠理睬她了。今日剛敲完木魚,正要去用齋,突見知州府上呼啦啦來了一群人,待曉得竟是知州夫人帶了那周姨娘的兒子來探望,慌忙大開山門給迎了進去,親自帶到了周姨娘住的院子門前。
那院子就在庵中的西北角,後麵便靠山,地方雖不大,倒也清幽。淡梅送了良哥到門前便停了腳步,讓個丫頭陪著叫他進去。良哥走了幾步,回頭看她一眼,便加快了腳步,飛也似地進去了。
那師太有心想奉承,見正是午時,便吩咐小尼姑重新去燒菜做飯,又苦了臉道:“委屈夫人了。這庵裏貧寒,也整治不出好東西,還請夫人莫要嫌棄。”
喜慶笑道:“師父多慮了。出來時自己已是帶了食盒,都是些素菜,並無葷腥,也不會衝撞了神佛。煩勞個小師傅帶路到灶前,熱下便好,若有幹淨的碗具,那再好不過。”
師太一怔,急忙應了下來,叫了個身邊的小尼姑帶了喜慶過去,自己便陪了淡梅到間佛堂坐下,閑話起來。說了沒一會,便聽外麵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仿似有人在跑路過來,抬眼望去,見佛堂門前竟是跌跌撞撞進來個婦人,穿了庵中尼姑的青衣,隻頭發未曾剃去,用塊青布包起來而已。再一看麵目,正是那周姨娘,隻不過比起自己印象中的,卻是蒼老了不知道多少,麵目焦黃,雙眼深陷,看起來便似有四五十歲了。
淡梅想起之前聽這師太說那周姨娘這幾日已是有些不認人了,此時看起來雖極度憔悴,隻那眼睛看起來卻還清明。見邊上那師太已是驚慌高呼,叫人把她架回去看好,那周姨娘卻是不住掙紮,看著自己不住叫“夫人”,聲音淒厲,雖有些心驚,隻也叫人住手。周姨娘一得鬆脫,便已是噗通一聲跪到了她麵前,一口氣連著磕了四五個頭,已是氣喘籲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