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2 / 2)

濃鬱的藥香,日日充斥在這座位在山頂上的宅子裏,花叔三不五時拿著自製的傷藥往他的身上敷,花嬸天天都笑咪咪地拿著金針往他的身上紮,家中負責掌杓的蘇默,更是巴不得他能多生出兩個胃袋似的,動不動就拿食物往他的嘴裏塞。

經歷過三年的黑牢生涯,他本以為他的手腳就註定得廢了,可經過他們的妙手回春後,身上該好的地方,漸漸地有了起色:該長肉的地方,終於不再瘦骨嶙峋,風一吹就跑;他的麵色也不再蠟黃得嚇人,經過上等藥材的滋養後,現下時不時還能在他頰上浮出兩朵健康的紅暈。

聆聽著爐灶裏柴火燒得正旺的劈啪聲,沐策自窗口向外看去,與暖氣融融的廚房相較下,寒風割麵的外頭,山林中的雪勢出乎意料的大,亂瓊碎玉染白了群山,天際也灰茫茫的迷蒙成一片。

也不知那對花氏夫婦現下駕車走到哪兒了……這幾日來,他們倆每日都忙著下山採買吃食,以免再過陣子大雪封山後,他們一家四口會餓死在這座山頭上。

他掉過頭來,灶前的蘇默已清理好花叔一早去山潭裏釣來的魚兒,準備再次給他熬魚湯收收傷口。望著她那道他已然熟悉的背影,他不禁細細地在腦海裏回想起那些關於她的事來。

自認識她起,他就聽家中另兩人一個叫她小姐,一個喊她三姑娘。聽花叔說,他們夫妻倆是這位蘇三姑娘家中的下僕,自從開藥材店的蘇老爺舉家遷至雲京後,他們兩人就留下來與三姑娘一塊住在這座桃花山山頂上相依為命。

隻是,為何蘇家會獨留下她一人,而不攜她一塊進京呢?

站在灶台前的蘇默,今日又將她那一頭長髮編成了一串髮辮,擱在她的身後不讓它妨礙她做事。灶台底下爐內的火苗,照亮了她那張雖是不施半點脂粉,可總給人種幽豔感的美麗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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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從未開口過問,但她看上去,年紀約莫也有二十了,早已過了一般女子出閣的芳齡……他無聲地再將視線往下挪移,注視著她那隻跛了的右腳,隱隱約約的心疼,又再次在他的胸臆裏憑添了些許,他想,或許這就是她至今尚未嫁人的原因。

當灶臺上那鍋燉肉的香氣充滿了整間廚房時,沐策定眼數了數她忙碌的成果。

「今兒個菜色這麼豐盛?」不是還有小半個月才過年嗎?

「魚湯是給你補骨頭收傷口的,燉免肉是希望你胃口變佳多吃些好長肉的。」蘇默頭也沒回地向他解釋,「角落邊的參湯,是給你補氣的。」

自心底深處驟然升起的感激,頓時將沐策的心房充填得飽飽滿滿的,他有些承受不起地別開了目光,轉首投向窗外在雪勢中不見身影的遠山,不再投映在她總是為他辛苦的背影上。

蘇默忙了一會兒,轉身見他呆愣在窗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遂自一旁煎藥專用的小爐上為他倒了一碗參湯,待碗身不那麼燙手後,才拉過他掌心要他捧著慢慢喝。

「暖暖手。」

沐策低下頭看著這碗由多年老參久熬而成的參湯,色澤金黃瑩瑩如蜜,雖是固元補氣,卻也一眼即可看出此物價高難得,可蘇默卻像是不要錢似的,總是日日熬給他當水喝。

「下回開窗前,記得先添件衣裳。」她去房裏找來一件花嬸親手為他縫製的大衣披在他的肩上,再順手替他掩上身後的窗扇,「你的身子還沒大好,尤其是渾身上下的骨頭,可半點也受不得寒氣。」

「我……」他猶豫地啟口,可話到了嘴邊,卻反而不知該怎表達才是。

「嗯?」

「沒什麼。」

「咱們來做今日的功課吧。」她端來一隻大銅盆,在盆中兌好了燙腳用的熱水,然後拉過一張小凳坐在他的麵前,脫去他的鞋襪擦高他的褲管。

沐策看著她熟練地在膝上置了一張乾淨的布巾,將他泡熱了的一腳擱在上頭,擦乾了水珠後,拿起那一大盒她也不知加了什麼配方的藥膏,仔細按壓著他腳底的穴道,而後一雙小手由下而上,緩慢遊移至他酸疼的膝蓋替他推拿,一點一滴的,舒緩了這三年來總在冬夜裏折騰著他的疼痛。

一開始,他還會拒絕她這等過於親暱的舉措,可她總是滿口的醫者父母心,說既是父母,那還能對他起什麼心思?等到時日一久,他也就漸漸習慣成自然,那個曾留在嘴裏的「不」字,看在她如此期望他恢復健康的份上,也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疼不?」在他額上冒出顆顆細汗時,她抬起頭來柔聲問著。

「還好。」

「會疼就說,別裝悶葫蘆忍著啊。」她放下他的腳浸回熱水裏,再撈起另一隻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