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起來時花嬸有沒有給你紮針?」蘇默一貫地問著,很怕那個忘性大的花嬸今日又落下了。
「紮了,她沒忘。」
「昨兒夜裏沒聽見你咳,胸骨還疼嗎?」兩腳都推拿過一回後,她打濕兩條方巾,熱烘烘地敷在他的膝蓋上。
他這才想起她就睡在他的隔壁房,「好多了,睡前有照你的吩咐用熱巾敷過再睡。」
答完這些她每日必定會問的話後,他倆便不再言語。沐策不語地看著她,那目光看得是如此認真專注,這讓她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肩頭。
「你怎一直盯著我瞧?」她抬首望進他那雙寫滿了疑惑的眼眸。
「有些話,我想問問。」他悶在腹裏已經很久了。
「問吧。」她很大方。
「為何要救我?」
「想救就救了。」這算什麼問題?她是個醫者,難道要她見死不救?
「就算我來路不明?」救起他的那一日,想必她定也發現那兩副手銬和腳鐐了。
「你一直很介意這事?」她拍拍他的膝蓋,沒想到他這個該好好養病的病人,腦袋竟那麼不安分,沒事還想東想西想那麼多。
「是如此。」長年培養出來的疑心,讓他即使再怎麼感謝她對他的恩情,他卻不能告訴自己可以放下懷疑,全然地去相信這份善意。
蘇默沉吟了一會兒,以布巾擦去手上的藥膏,起身走至廚房的小碗櫃前拉開其中一隻抽屜,取出一封兩個月前收到的來信。
「這兒有封信,你瞧瞧。」她將信遞給他,接著又坐回他的麵前,拿起藥膏繼續未完的工作。
看完全信後,為信中內容大為震驚的沐策,抽回還擱在她膝上的一腳霍然站起,但早有準備的蘇默,很快地即伸出兩掌把他給壓回原位坐下。
「別亂動,不治好來,你是想在日後像我一樣當個跛子嗎?」就知道他會有這種反應。
沐策一把捉住她的皓腕,神色森然地眯細了一雙眼。
「你如何知曉我是何人?」
「三年多前,我曾在雲京的大街上見過你一麵。」她不慌不忙地拉開他那一根根用力過度的手指。
他的聲音頓時再添幾分冷意,「如此說來,你是刻意救我?」
「非也。」蘇默小心地避開他那盯得人渾身發毛的目光,「那日救你時,一開始我並未認出你來,因此我並非是刻意救你,直到你的臉消腫了,這才認出你是何人。因我不知你為何會落到如此境地,所以才寫了封家信去問問嫁至雲京的家姊,而這,便是回信。」
他身在此處之事,既然她的親人已知情,那麼她的親人是否會告知他人,或是不經意透露給與他此案有關之人……
看出他八成在想些什麼的蘇默,直接截斷他腦中的想法,「放心,在信中我就是隨口一問,並未說出你在此地,我沒打算將你供出來的。」
沐策沉默地看著她在說完這話後,便又十指節奏有致地在他膝上按著。
「你圖什麼?」這些年來,看遍了朝中生態與京中人情冷暖後,他不得不這麼問,也難以阻止自己將人性的品格,再次陰險地放在天秤上來衡量。
「別自抬身價了。」蘇默沒好氣地賞他一記白眼,「本姑娘有屋有田且銀錢不缺,再者,你有罪無罪,那也與我無關,我不過就是半路經過,再順手救了你而已。」
真隻是這樣?
「不信?」她看著他眉心千千結的模樣,「那就等著日久見人心吧。話說回來,你一個被革了功名,還被誅了九族的流刑之徒,又能讓我圖些什麼呢?」
他明顯地放鬆了身子,「這話說的也是……」如今的他,無勢無錢無利,即使榨乾了他也生不出什麼油水,她的確是沒法在他身上得什麼好處。
「好了,別再多想,把參湯喝完後躺著歇歇,我去柴房拿些柴火來添。」
「三姑娘。」沐策輕喚住收拾好銅盆正要走的她。
她側過芳頰,「嗯?」
他總覺得他必須說清楚,「我非刻意私逃,是押囚官們見我病重,故將我棄之等死。」
「我知道。」蘇默點點頭,並沒有說破他其實不是被棄之等死,而是遭人踹斷了胸骨欲置於死地。
「留我在這,日後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對於這些救了他一命的恩人,他並不希望住在山頂與世無爭的他們,將可能會因他的緣故,進而打攪了他們原本平靜的生活。
蘇默好笑地道:「能添早添了,荒山野嶺的,哪來的麻煩?你安心住著養傷就是。」
「我真能留在這?」
她頓了頓,突以一種深沉詭譎的目光看了他好一會兒。
「當然可以,家中不差一雙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