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這隻忠心護主的蘑菇,一定要隨著我來。說是祁大人離開之前囑咐過,要他寸步不離護好我——我撇撇嘴,是啊,我現在不是欽犯林第八,是瑞陽祥平公主,反正都是容易叫人盯上的角色。
懶得再去和一個眼下看不見的家夥計較,我提了竹籃,快步拾級而上,走進那間布置考究的佛堂。
福業城是皇城,皇城中的寺院都要修葺得比其他州郡體麵得多,無論是布局還是裝飾,都叫人有一種“原來佛祖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錯覺。這話不能叫祁忘川聽見,否則他一定數落我俗不可耐,褻瀆神明。
我盯著大佛的雕像看了半天,才緩緩跪坐到了蒲團之上,拜了拜。眼角的餘光落在一旁著一身湖藍襦裙的高挑女子身上,她背對著我,正往佛堂一腳的龕架上掛寫好祈福語的黃色綢帶;遠遠望過去,金燦燦一片,眼下世道紛亂,信仰神明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我暗忖著這女子便是跟在國子監姑蘇身邊進了軍機營做事的雨姑娘。瑞陽女子不能為官,卻對才智出眾者破格錄用。雖不給功名官銜,但能為朝廷做事,吃皇糧,不交賦稅,這等好事愣誰見誰都會眼紅不已,自歎自家女兒沒有這個好命。
她的腳邊擱著空掉的竹籃,佛像前的香爐中有未燃盡的焚香,看起來我來得稍稍有些遲,正巧遇上了人家要回去的時辰。我心一急,打定了主意,“咚”地一聲狠狠朝佛像磕了個巨響的頭,隨即又“哇”地一聲哭喊開來,“表哥,表哥你去了那麼久都不回,把我一人丟在城裏……嗚嗚……咳咳,你怎麼這麼狠心……你可叫梅兒怎麼活啊……嗚嗚……”
我痛心疾首,我捶胸頓足,我歇斯底裏。
終於,那雨姑娘緩緩轉了身子,怔怔朝我眨眼睛,似乎是在猶疑著要不要過來問候我一番,又或者告誡我一下,這裏是佛堂而不是靈堂。
我乘機偷偷瞥她一眼:年紀稍比我年長,秀氣的眉眼,白皙清麗。湖藍襦裙雖說式樣簡單,袖口與前胸卻繡著點點白梅,脫俗仙逸。
我忽然就覺得自己是賭對了,那一聲“梅兒”,至少能讓她想起自己的親眷梅妃罷?說不定也會有上前搭話的衝動……
正當我沉溺在自己的小聰明之時,那雨姑娘居然隻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拾起地上的籃子,一錯身便望門外去,絲毫沒有要與我搭話的意象。我一見不由更急,腦子一熱,整個人望地上一匍匐,叫喚地聲音更大,“佛祖啊,你可要保佑表哥他不要被反賊所傷啊……他們要砍也砍朝廷裏那些當官的,不要拆了我們這些小百姓的家啊……嗚嗚嗚……這世上還有天理麼……表哥,表哥你怎麼能就這麼一去沒了消息呢……那些當官的……嗚嗚……梅兒恨死他們了,恨死他們了……”
我佯裝抽泣,匍匐在地麵之時卻仍在小心注意著身後女子的反應。
然而除卻了空蕩佛堂裏飄蕩著我的回音之外,萬籟俱寂。我以為自己失敗的時候,一方湖藍色的方帕卻映入了我的眼簾,略顯喑啞的女聲飄入我耳中,“佛曰‘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姑娘既然能為你的表哥失聲痛哭,至少,在姑娘心中還是留有希望的。既然有希望,就不需在這裏祈禱神明的庇佑,不如回到家中等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