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那張。
那時候肖暢踢球傷了腿,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我趁他睡著,悄悄調好了相機,然後偷襲他。為了那張照片,我專門學了洗相,找到那個酷愛攝影的小子,借他工作間一用,可惜我的技術太濫,隻洗成了一張。
當初毀了所有的照片,卻沒舍得把這張毀去,我把它裝信封寄給了肖暢,一半是灰心,一半是希望他留個紀念,但是不可否認,也曾在心底偷偷希望會有人發現,讓一心躲著我的他難堪一下。
現在輪到我了嗎?肖,我突然想笑。
一個謊言說出來,需要一百個謊言來圓這個謊,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隻是知道得晚了,在錯誤的路上走得太遠,就失去了回頭的力氣。隻得任由謊言循環往複,越來越多,越來越重,越來越險。而隻要一個被看透,一切就不攻自破、不言而喻,就象多米諾骨牌,推倒了一個,就是全部倒塌。
方才的緊張莫名的不見了,就象一根弦繃得太緊,突然斷裂,反而放鬆了。
大勢已去,這個時候抵賴固然無用,彌補也力不從心,何況這不是誤會,我實在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你沒話說嗎?”
聲音裏有了危險的緊繃,他退開一步,拳頭咯咯直響。
“有,”
太多話要說,就怕——就怕你不再相信,喉嚨苦苦的,如同吞了一斤黃連,我輕歎,想著那拳頭第一下會落到哪個部位,竟有些期待:“我愛你,是真的……”
“愛?你說愛?”
他突然大笑,手臂揮舞開,嘩啦啦一陣巨響,餐桌倒了,壽司滾落在地,看著腳下白白的飯團,他的笑聲嘎然而止,突然大力踩上去,黏黏的米粉粘在鞋底,他一邊狠狠地輾,一邊罵:“賤,真他媽的賤。”
那種凶狠和憤恨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心底掠過的疼痛幾乎讓我不能呼吸,我閉了閉眼,擠出一句話:“石斌,你氣的話打我好了,別這樣——”
“閉嘴——”
一把椅子呼地飛過來,從我身側掠過,撞在的牆上,碎裂的聲音幾乎震破了我的耳膜,折斷的椅子腿擦過我的胳膊,我驚嚇地退了一步,後背貼上硬硬的牆壁。
“你他媽的不想死就別讓我看見——”
另一把椅子飛起來,砸上酒櫃,帶著酒香的玻璃飛濺而出,他的臉頰被劃破了,細細的紅絲刺痛了我的眼。
他的狠勁兒嚇到我了,這個時候我知道他平時的動手動腳真的是鬧著玩兒一樣,我怕了,我不想死,於是不說話,不讓他看見。
貼著牆壁蹲下`身,我痛苦地把臉埋進手臂。
咣當當、嘩啦啦的聲音不絕於耳,茶幾倒了,沙發倒了,音箱倒了,然後是電視……
有人來敲門,他大吼了一聲:“滾——”外麵的聲音很快消失。
酒香越來越濃,彌漫的香氣中,風暴不知持續了多久,終於停息,隻剩下嘀嗒嘀嗒的聲音,我慢慢抬起頭,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七零八落,殘破不全。
汗水浸濕了他的頭發,衣服淩亂而狼狽,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喘著粗氣,總是誌得意滿的臉上是從未見過的茫然,黑眸失去了光彩,眼神空洞而迷亂。
我抓緊胸口,難受地彎下腰,卻震驚地發現,那滴滴答答的聲音來自他的手,紅色的水滴從他手上滴下來,落在他腳下的報紙上。
“石斌——”
我跌跌撞撞地衝過去抓起他的手,手掌上長長的傷口深可見骨,我抽了口氣,跑進廁所拿了衛生紙用力按住他的手:“你需要去醫院。”
衛生紙迅速變紅,他動也沒動一下,我心痛地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