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段(1 / 2)

而是時候商量了。天王要收回兵權了,兄長可知?”

“不知。”宋江說,“也不意外。”

“當日兄長上梁山,天王要給新舊頭領排座次,兄長說,休分功勞高下,待日後出力多寡,那時另行定奪。接下來祝家莊,高唐州,青州三處,又都說天王山寨之主,不可輕動。哥哥也該能想到,天王會有坐不住的一天。”

“是啊。”宋江歎道,“幾次出兵,帶下山的多是新頭領,帶上山的就更是新頭領。”

吳用看著他。早該知道宋江自是把局勢看得通透,也走得通透。這一步步下來,一切都在公明的計劃裏,隻怕他也早便料到會有今日。隻是他究竟是如何斷定,自己會鐵了心的追隨他呢?

“那哥哥可曾準備了,若天王執意以後自己帶兵,又該當如何應對?”

宋江皺了皺眉,稍稍沉默,目光望向桌上飄忽的燭火。“天王若要帶兵,就讓他帶好了。” 他話說得沉穩,即使屋外冷風忽然開始呼嘯著敲打窗子,聲音裏也沒有絲毫的顫猶。“依你安排就是。”

“兄長也這般打算?”吳用幾乎沒有意義地問了一句。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吳用點了點頭,跟著宋江望向窗子。風刮得勢頭更大了,又夾雜上劈劈啪啪的雨點,俄而雨聲愈發急促,竟欲成傾盆之勢。

“此情此景,倒讓我想到江州潯陽樓。”宋江把語氣散了下來,好像連話語也變得和屋外風雨一樣漫無邊際,“天王哥哥今天大概不會回寨了。”

“兄長,”吳用把話題拉回,“聽天王的意思,是斷不會由著哥哥作為了。從近來幾條線報來看,曾頭市早有和我梁山為敵之心……隻怕下一戰,免不了是和那曾家。”

“我可確保下一戰是攻曾頭市。軍師且接著說。”

“曾頭市一戰,天王必須落敗。可行之計有緩有急。若行緩策,使些手段讓天王敗於曾頭市,其後哥哥再要領兵,天王兵敗便無顏麵阻止哥哥,日後之事可徐徐圖之。若行急策,是借曾家之刀……”吳用頓了頓,“直接除去天王之阻,但如果曾頭市那邊刀鋒不利,就隻能借花賢弟的箭鋒了。”

“嗯。”宋江麵色也凝重下來,沉吟了半晌,說道,“軍師偏向哪條計策?”

“還要看天王的態度到底有多強硬。若有回旋餘地,畢竟好過兄弟相殘。”吳用答道。他很少有底氣不足的時候,即使二龍山上麵對楊誌接連的質問,也自認答得從容得體分寸不亂。但此時此刻,話說出口,自己卻覺蒼白無力。

“軍師可想過,若要天王敗給曾頭市,得折損多少弟兄?既是天王不同意我們招安,以後又來阻撓,又要費多少周折?少不了還要折損人馬。”

“那哥哥的意思……”

“長痛不如短痛。損失眾人不如損失一個。”

“……”

“學究,”宋江攥住吳用的小臂,牢牢看著他的眼睛,“你往日,可不是這般婦人之仁。”

吳用吸了口氣:“那兄長可曾想過,若花榮此行有失,或誤中他人——”

“你也已備下多支箭了,況且,我相信小李廣的箭術。”片刻之後,看吳用尚未答話,宋江又放緩了語氣:“學究……你可是不忍心了?”

吳用一怔,微微蹙起眉來正要張口說話,卻見宋江搖頭道:“我也不忍,隻是事已至此——也罷,曾頭市如何行事,過幾日相機決策再定吧。”

“……兄長剛才說,能確保天王下戰攻打曾頭市?”吳用一向不喜逃避,此時卻暗自慶幸話題繞開。——可總還有需要麵對的時候。而公明說的是對的。事到如今,晁天王就是最大的絆腳石。吳用心下暗自決定,再提起這事時,但聽公明之意。他曾提出過不取天王性命——至少提出過,總算能聊以自欺未曾盡負往年情誼。

“今日有個盜馬的來投我,自稱金毛犬段景住。盜得一匹照夜玉獅子馬,想進獻於我,以求投靠進身,卻在路上被那曾頭市截了去。我想這事可以一用,已派人把他安頓好,但還沒帶他去拜見天王。正巧你也想在曾頭市上用計,可不想到一塊兒去了?”

“盜馬……那曾頭市中途截馬時,可曾留下什麼話麼。”

“無非出言輕蔑我宋某。”宋江頗為不屑地一笑,“不過是汙言穢語,諒他們也翻不出花樣來。”

“哥哥……待向天王秉說此事時,不妨把那曾家輕辱之人,連天王也加了去。”

“你的意思是……”宋江似有所悟,“再激天王一激?”

吳用點頭道:“天王越意氣用事越好,行軍部署越倉促,自也越好。”

“這卻不難。”宋江停頓了一下,忽然笑道,“我們且給他曾家也編個民謠如何?……軍師取紙筆來。”

吳用順他心意,在桌上展開紙張,邊看著宋江編詞,邊磨起墨來。蠟燭搖曳的光影投映在兩人中間,吳用忽然覺得方才關於天王的某些情緒盡然煙消雲散。

待宋江揮筆寫罷,吳用接過他遞來的紙。“搖動鐵鐶鈴,神鬼盡皆驚。鐵車並鐵鎖,上下有尖釘。掃蕩梁山清水泊,剿除晁蓋上東京。生擒及時雨,活捉智多星……兄長大才,卻何苦把我也編排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