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舍之間最多的還是雞鳴,那一聲聲高亢、綿延、卻令人昏昏欲睡的尖銳叫聲,流竄進入鄰村與小山崗,同發黃的天色融為一體。
毛翠華抱來一捆陳年稻草,她坐在滾子上,讓田野拿著個搖子,把稻草編成麻花。
毛翠華先是把一把稻草彎曲,田野拿著搖子,將搖子頭勾住稻草的彎曲部分。這時候,小姑娘開始軸動搖子,一邊軸一邊往後退。
另一邊的毛翠華則負責不停的往原先的稻草裏塞入新的稻草,以確保這根草繩子的長度夠長。
一根草繩子的製作時間大約一分鍾,兩個小時,地麵上擺了一百來根的草繩子。
當傍晚時分,一群白鷺從水庫邊飛往衝田方向,那白色的優美身影在夕陽的餘暉裏留下一抹剪影。
原本厚重的綠意也披上了金光戰甲,天邊那層熱烈的光呈現散射狀,但凡抬眼去看,仿佛萬光金光齊發,有種無處遁形的縹緲感。
田野站在野栗子樹下,渺小的似一粒微塵。
她看著媽媽把編好的草繩子送進自家水田裏,也看著那個叫做二個子的男人從屋門內走出來,身影消失在夕陽的莽莽金光中。
那個男人應該看見了田野,但他並未說任何話,甚至連個微笑的表情都沒有對田野做。
他就這麼離開了,在田林鼾聲依舊時,在毛翠華走在田埂上時,在田野的目光裏,在稍顯清冷的金秋。
一句話也沒有,就這麼離開了!
田野站在栗子樹下,雲端坐在栗子樹上,他們一起望著夕陽,一起看著離開的背影。
雲端經不住的長歎一聲:“今天的太陽好刺眼!”
田野在樹下木訥的點點頭,隨口應和了一句:“嗯,確實刺眼!”
晚上的寒涼漸起,當田林聽聞二個子離開了,並沒有表現的多麼激動。他反而很平淡,隻是點起一根煙慢慢抽著。
灰燼掉落到地上,火光在昏暗的燈光下明明滅滅,煙霧繚繞在半空中。田林一口長氣,又把凝固的白煙吹散。
一根煙抽完了,他又點起了另外一根,最後才說了句:“二個子,是個好人!”
那一頓晚飯吃的極悶,就算田野大口嚼著蒸鹹肉,也有種如同嚼蠟的失落感。
那一夜始終沒有月光,一夜都是霧沉沉的。到第二天推開門去看時,屋外果然下了一場大霧。
田林站在霧氣裏望著茫然的四方,他又抽起了煙,火光在霧氣裏閃爍,一陣露水刮過來,澆滅了他手上香煙的灰燼。
再後來,田林見到二個子是在桐城的監牢裏。
二個子對田林說:因為他自首的緣故,減刑一年半,本來要判十三年半的,現在隻要十二年。
二個子還對田林說:田野挺不錯的,要好好培養,將來肯定能成才。
二個子最後對田林說:嫂子做飯挺好吃的,這是個好女人,不要再罵她了!
對此,田林無聲的點點頭。
他的容顏又老了一分,冰冷的金屬杆貼合他的粗糙的手掌,腳下的水泥地麵被他踩出了泥巴印。
當他離開桐城監獄時,田野的生活,也迎來了一次不小的突變。
正是這段歲月,是田野最為珍惜的時光,她擁有了一個名為‘童年’的東西。盡管持續時間不長,卻依舊難以磨滅它那火花般的刹那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