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他這麼嚴肅的表情,不免有些感慨,原來,他生起氣來,可以如此懾人。
“對不起。”我舔一舔幹裂的唇片,卻發現連舌頭上都沒有水分,“我本以為隻要愛你就行,現在看來,我不過也就是個普通女人。”
“如果你是,就好了。”聲音幽遠,“你可以再陪我走一段嗎?”蹲在床前,額頭抵在我的脖子上,“沒了你,很孤單。”
“如果隻有我一個人,我會答應你,如果,還有別人……我愛嫉妒,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隻有你一個,就一個。”
我的眼淚落進他的頭發裏,怎樣的經曆會讓這麼一個七尺男兒窩在我的脖子上,企求我再陪他一段?而他,到底有多愛我?既不能為我放棄一切,又不能與我長相思守,隻求我再多陪他一段時間,這是愛情嗎?是我要的天長地久嗎?
他寵溺我、愛我,與我依托他、愛他,又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怎樣發生的?居然到今天,我還不清楚。
“博爾術,我們……到底是什麼呢?”
二十六
號角聲粗曠得像遠古的呐喊……
我的手指觸在他的額頭上,上麵的經絡突然鼓了起來,我可以感覺出他血液的急速流動,這就是他——博爾術,剛剛還滿臉孤寂地趴在我脖子上的男人,此刻已經被號角聲吸引了全部的精力。
我慢慢鬆開手,尖指甲觸及他額上的動脈,引得小指頭輕微跳動著,女人阻止男人靠的是什麼?如果換成現在的我來回答,我隻能說,靠得是容忍,因為美色和生命都不足與他血液裏的振奮相提並論。
他盡量控製住情緒上的亢奮,盡量用最溫柔的話來撫順我,然而我知道,現在的他跟剛才的他,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現在的他,是戰場上那個揮刀砍人,視血肉橫飛如無物的將軍,是他最不想讓我見到的那一麵。
“將軍——金兵後援已到五十裏外。”近衛在帳外朗聲報告。
他的臉色一凜,眉角明顯立了起來,薄唇也成一條直線,側偏頭向著簾子處,“令孟恩先帶十騎輕騎,在三十裏處埋察,金兵一到,向正南方向發信號,左路徹辰領兩千騎,以昨日收降的金兵為先頭,先攻對方右翼,右路布和領三千騎,帶上火箭,攻對方左翼,務必先把完顏戟手下的那個得力幹將射殺,主將一死,趁機讓昨日投降的金兵插進敵軍,製造混亂。中軍五千騎不許動,防止後方的援軍包抄。”從筒子裏抽出一枝令箭,準確地扔進近衛背上的箭袋子裏。
跨上彎刀,靴子裏插上匕首,狐狸皮護腕套到左手腕子上,才回頭看我,我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隻知道,指甲已經深深陷進了手心裏。
看了我一會兒,像是在鎮定情緒,努力讓我不怕他,瞅見我緊攥的手,不免眉頭深鎖,拾起我的雙手,輕輕扒開手指,掌心上,明顯印著四道深陷的紋路,幾乎出血。他用拇指撫了半天,深陷處依然豔紅如血,突然趴下頭,牙齒咬住我的指甲,“啪——啪——”幾聲脆響,我留了兩個月的長指甲,全被他給咬了半截,直到見了指尖的皮肉才鬆口。
“以後不要留這麼長的指甲,會傷著自己。”
我呆呆地望著他,這麼短的時間內,看著他由悲傷孤寂轉為亢奮淩厲,再轉為溫柔體貼,這種性格轉換太為頻繁,我都不知道,自己正在為他的哪一麵震驚。
收回手,眼睛的餘光瞄到帳外的士兵,他們臉上明顯寫著對我的怒意,那就是對待紅顏禍水的眼神吧?沒想到,我還真成了禍水,勾去大將軍魂魄的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