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全一垂首站在幾重簾外,偶爾聽得皇帝的聲音低低傳來:“說了 不能放這裏……瞧,我若在這裏落子,你看……你便一敗塗地了……” 不由得心中暗暗發凜。皇上在凝妃麵前竟不自稱“朕”。他在宮內多年 ,又豈會不懂皇帝的意思。皇帝顯然已經將凝妃當成阮皇後了。結發夫 妻,愛到深處,世間隻此一人才不會用此自稱。
一會兒,皇帝輕笑了出來:“教歸教,輸了可是要罰的。”凝妃的 聲音亦極低,隱隱約約:“皇上恕罪,臣妾早說了不會的。”
皇帝輕笑出聲,大約心情極好:“都讓了你這麼多子,還輸,那我 可就不管了……”凝妃許久不見聲息。
皇帝似乎低低而笑,語調柔至極點:“好了,好了……生氣了啊, 我賠禮道歉還不成嗎?”
凝妃不知說了什麼。片刻光景,隻聽凝妃“嗯”一聲膩人聲響傳了 出來,隱隱還夾雜著壓抑地嚶嚀。石全一不敢再聽,忙朝侍候著的眾人 擺了擺手,領著眾人退了出去。
別人隻道皇帝性子冷,不大喜女色。可偏偏凝妃侍寢後,皇帝天天 駕臨這鳳儀殿,心情也一日好似一日。連帶他們這些當差的也覺得神清 氣爽了起來。
可是,可是凝妃娘娘似乎依舊冷淡疏離,什麼都不在意似的。
第五章 行雲楚夢殘一半
天氣漸漸涼了下來,夏日已過,秋光日盛。
宮廷難得舉辦“賞菊宴”,所有皇親國戚、三品以上大臣皆都受命 出席。一時間,整個禦花園內絲竹歌舞聲不絕於耳。
酒宴四周圍繞著各色的菊花錦繡盛開,浮芯吐蕊,在溫和的陽光下 搖曳生姿,灼灼其華,大有一種秋光勝春之感。再加不時涼風徐徐,花 香陣陣,醺然欲醉。
皇帝端坐在九龍鎦金禦案,邊上陪坐的是後宮專寵的凝妃娘娘。一 身天水碧的宮裝,連臂間纏繞的那縷批帛也隻是繡著清淺的一抹織銀菊 ,清雅素約到了極致。全身上下色彩最豔麗的,大約就是烏黑青絲間的 鏤空飛鳳金步搖,嵌了幾組珠玉的穗狀串飾,紛紛下垂在烏密的鬢發間 ,淺淺的日色下似嫋嫋淩波落下,娉娉婷婷,別樣的嫵媚妖嬈。
孟冷謙的坐案排在極後,這般遠遠望去,一時間不由得微微發證。 但終究不敢細看,隻一眼,忙垂下了眼簾。或許是他多心了,他隻覺得 皇上的目光總是不時地掃過來。
從宴會開始至今,孟冷謙就處於茫然狀態,一眼望去,隻覺得眼睛 一片的笑意彌漫,皇上在笑,眾妃在笑,眾大臣在笑……各種各樣的笑 意,好似人間無他事,唯有笑而已。
大臣們按品階一一上來敬酒,穆凝煙原本就不勝酒力。但因見了家 人,心裏隻覺喜不自禁,不知不覺已經連飲了數杯。
方才宴會前,大表嫂永壽公主和二表嫂永安公主皆私下裏與她見了 一麵。自是不免有些感傷,但她也唯有盡力壓抑了。她隻請公主轉告兩 位表兄和姨父姨母,她一切都好,切勿掛念。
永壽公主自然知道她寵冠後宮,掩袖而笑,眉目彎彎:“駙馬也讓 我轉告娘娘,家裏一切甚好,勿念。你現在身處後宮,要萬事小心。還 有……還有,不要忘了事事為自己打算打算……”
她……她能為自己怎麼打算呢?一入宮門,已經萬般不由己了。
“駙馬還說了,世間許多事情都在一念之間。人生一世,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什麼都不過匆匆數十年而已。”
舞姬們在動人的絲弦柔靡聲中,不斷變換著美妙婀娜的舞姿,如彩 蝶翩翩,又如飛燕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