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坐下賞蓮。卻是無法集中精神:碧蓮的光華已為那人所奪,他的眼光卻也自那人身上移開不得。與碧蓮間老友般的閑聊,有那人在時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真是坐也不安,立也不安。終於還是壯了膽,走到那人身後作揖道:“那日冒犯了仙人,七少在此賠罪了。”
那人往前邁了一步,離他稍遠,仍不發一言。
也罷,看蓮是看,看人也是看。他退後幾步,道:“尊駕氣宇不凡,令我見之忘俗,難舍難離,在此冒犯了。”
那人便如碧蓮一般,傲然獨立,任時間流逝,卻隻是一動不動。他隻得見一個背影,卻無論如何不舍離去。
如是,不知多少時辰過去,那人終於不耐,轉身揚袖,勁風又將他送回小徑上。
他一夜輾轉難眠,念念不忘。第二日索性瞞了紅衣紅葉,懷揣了吃喝被褥,搬了過來。
一日下來,那人仍是靜靜站在那裏,任他在身後絮叨:“……仙人,為何之前從未見你出現?你日夜在此獨一湖蓮與魚相伴,想必也寂寞的緊罷?是出去遊玩一趟方回來麼?可你一天就這麼站著不累麼?對了,你是上仙,道行比我高深多了,當然是不累的。可你住在哪裏呢?這滿天神仙都有宮殿,為什麼你沒有呢?”這句話話音剛落,那人猛地轉過身來。他倒嚇了一跳。
隻見那人本無半分表情的臉上,竟似乎有了一絲怒意。忽開口道:“我的住處,已被你汙了,怎麼住得?”聲音如金振玉鳴,雖是動聽,卻是寒意懾人。
他吃了一驚,道:“被我汙了?我……我隻是在這湖畔呆得久了些,卻不敢踏足仙人的居所,便見也不得一見,怎會汙了它?”
那人不願再與他言語,背轉身,席地而坐,垂首仿佛睡去。他也累了,昏昏睡去。
早上醒來時,那仙人已重又負手而立。他自覺毀了仙人居所,萬般愧疚不安,隻得提議:“是我無知,汙了仙人居所,難辭其咎。仙人可願移駕隨我住到花果司去。地方雖陋,總好過席地而眠。”
那人冷哼一聲,不答。如此又過一日。
他隻隔日回趟花果司以免紅衣紅葉生疑,平時就隻在碧湖看著那人背影,那人從不與他交談,這幾日卻也過得飛快。
哪知再一日等他到得碧湖,湖畔卻不見了那人身影。他滿懷期待驟然落空,一顆心不由茫然不知所依。那朵碧蓮倒是恢複了光華籠罩,細看之下,苞尖竟微微綻放。
他大是欣喜,第二日便攜了仙人醉來慶賀。捧酒遙祝道:“惜朝惜朝,本以為你萬年閉心,不肯令我一見芳華。不料你竟懂我心意。我活了一千二百年,朋友遍天下,唯獨你一個,從來不曾和我說一句話。可也奇怪,我卻什麼心事都同你說,我卻……隻將你當作——知音。”
碧蓮忽然大煥霞彩,滿湖紅蓮綠葉搖動、暗香氤氳間,花苞又微微綻開些許。
他大喜道:“惜朝,我就知道你什麼都明白。來,幹了這一杯!”便欲將酒傾入湖中。
忽然聽得一聲喝:“住手!”轉眼一望,竟是那碧衫仙人,不知如何無聲無息瞬間來到。望去時,滿湖光輝竟又集於那人一身,麵沉如水,眸光淩厲。他怔住。半晌方道:“仙人請勿誤會,我並無惡意。隻想讓蓮兄一嚐美酒,這仙人醉可是天庭第一的佳釀,玉帝把它當寶貝似的珍藏。仙人可要嚐一口試試?”便將酒杯捧向那人麵前。
那人長眉一皺,滑開一步,避之猶恐不及。他奇道:“你不喜歡麼?”
那人眉尖蹙起,雙♪唇緊抿,似在抑住怒氣,半晌方道:“這湖好容易淨了,你再汙了它,我又沒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