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到時候閻王會不會特別優待我一點,許我不喝那孟婆湯?”
惜朝眸裏本是一片慍色,聽他絮絮叨叨,卻轉了無奈轉了低回轉了黯然,這隻手是無論如何掙紮不脫了,這七少的醉話也不是頭一次聽了,隻是這相聚也不過剩得幾日,隻能歎一聲也罷也罷。
一夜醉夢,他醒來時日上三竿,卻是身處一間竹舍之中,臥在一張瀟湘榻上,此外便隻一桌、一幾、兩椅,別無他物。望窗外卻是一片紅豔。出得門去,不由一驚——屋外,竟是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雲蒸霞蔚,紅豔妖嬈,如火燎原,仿佛燃了一座山,燃了一片天,燃得他一顆心也火燒了一般。
可是不見惜朝。他慌忙連聲呼喊,卻忽聽背後惜朝道:“我在這裏。”回轉身,惜朝從杜鵑叢中緩緩行來,一襲碧衫,衣袂翩然,竟將漫山的豔紅壓得黯然無光。
他喜上眉梢,迎上去道:“你在這裏,我還道你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惜朝見他喜色,淡淡一笑,道:“放心,到你死之前,這七日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這話說得冷冷靜靜,道是有心吧,提到他將死也不見半分委婉半分動容;道是無情吧,卻又許他相伴至死。叫他不知是歡喜好還是傷心好?隻好傻笑了去拉惜朝的袖子,問:“這是什麼地方?”
惜朝道:“你喜歡杜鵑醉魚,我便尋了這一片杜鵑花,這幾日我們便住在此處。”
惜朝不識人間事物,聽得他喜歡杜鵑醉魚,便隻道他喜歡杜鵑花,竟特地幻了這漫山的杜鵑來。隻是……隻是,這杜鵑花,縱然花紅色豔,映得桃李失色牡丹非花,可那漫山紅豔卻好似滿目鮮血。惜朝,你可知望帝啼血,心碎腸斷,淚枯血出,滴落枝上,化為杜鵑?你可知那杜鵑花與鳥,怨豔兩何賒,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一叫一回一腸斷?你可知杜鵑自古便謂、多情空餘恨,癡心付東流?
惜朝,原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即便在這虛幻美景之中,也不忘點醒——我終是要死去,你終是要歸去。我終是滾滾紅塵中的妖物,你終是渺渺仙界裏的聖蓮。碧湖初見是緣生,相逢至今二十三日,到第二十七日上,我死去便是緣死。於你隻是萬年歲月中一縷不屑沾惹的紅塵俗思,於我卻是一生情真情癡,碧落黃泉無斷絕處。
惜朝不知他心思,自去折了朵花,微微仰起頭,迎著陽光細細端詳。血紅的杜鵑越發映得那手白勝雪,本來無甚血色的雙頰也映得融融豔豔。陽光照落下,將那碧衫黑發、膚白唇紅,更照出明媚鮮豔。他分明看見,那頰上細細絨毛也籠了金色光暈。
他望著惜朝,天地間隻得一個惜朝,看那燦燦陽光、巍巍青山、豔豔杜鵑,就隻托出這一個天地不能壓、塵俗不能染的碧衣身影。他那滿心酸楚忽然便轉為安寧喜樂——便隻剩五日也好,既是上天注定,這五日便與惜朝歡歡喜喜朝夕相伴,又何苦多思多慮,徒增無益的傷心?
於是走到惜朝身邊,笑道:“當日在碧湖的時候,我許了要親手給你做杜鵑醉魚。現下已有了杜鵑,等晚些我下山去買魚來做。”惜朝微露不解,道:“你想要魚?你想要多少我便幻出來多少,豈不省事。”
他搖搖頭,笑得露了酒窩,道:“既然咱們是在人間了,便得照人間的規矩來。不單魚,還有這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咱們都得一一買了來。”見惜朝微露不情願之色,便又笑道:“那好罷,你等著我,這粗活重活都讓我來做。”
於是興興頭頭地趕下山,山腳下卻是一片山村民居,但見男耕女織,純樸歡樂,心裏極是羨慕。他向村民求買那些家常用什,村民都樸實熱情,大半白送了他。上了山,便一片歡喜地裝扮那間竹舍,惜朝隻在一旁袖手看他忙碌。還有缺需,便又下山去買。如此上下幾次,和村民都混得熟了,有家小女兒天真爛漫,問他在山上和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