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麼還沒出來?”
“‘出來’什麼‘出來’?李督尉又有好‘曲子’了唄,都‘出來’了還有什麼意!
還是那上林苑一片赤楓金莽蕩,漫坡軍馬三五成群;那是韓王孫拈酸的調笑;“野馬還是戰馬?”他似乎是這樣問的。“陛下的鞭子最清楚。”韓嫣似乎是這樣答的;還是那墨黑的驪駒,毛色泛著油光,年少的建章監,一身戎裝越發英挺……似乎仍從天際躍馬而來;“臣想,馬兒本來生於草原從莽,性情不受羈絆,不如順其自然,於上林苑莽蕩放養,每日馴其奔馳的速度和耐力,恢複其本性,再由羽林兵士乘騎,訓練騎射……”;還是那秋來紅楓黃草交相輝映的莽蕩,龍駒奔騰如百川歸海一般,隨著那個鮮明的黑紅人馬影狂奔而去……;還是那一定要帶著遮掩才出得口的對話,“有沒有進宮看望你姐姐?” “臣……臣沒想起來……” “你除了養馬,你還想得起來什麼?”“你欠朕的,早晚要還,你以為躲得過嗎?你這樣半推半就的……” “不過你今天長了朕的誌氣,朕心裏痛快極了,朕的衛青沒有讓朕失望。”
十三年了……他的小鷹早已扶搖直上九萬裏,從未讓他失望……不,而今劉徹更識得了他的仲卿——他隻怕不僅是一隻孔武有力,睿智冷靜徹頭徹尾的蒼鷹,他更是極具耐力,平和內斂,戀國,戀家,戀舊,一隻領頭的征雁……是朕的仲卿……朕一個人的仲卿……
十三年的歲月,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天子已入而立之年。讓他本就深邃難測的麵容更添加的深沉與成熟。張騫呆呆的凝望著他的神情,他閉著眼睛,眼簾卻在輕輕的抖,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笑紋,良久慢慢消散,眼角有什麼在亮晶晶的閃,嘴唇也漸漸顫唞著抿緊……
“呃,陛下,陛下……”
劉徹從回憶中掙紮出來,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長呼了一口氣,“十三年這朝中的人物也換了又換,隻有……”
“臣早說過,‘養馬比君子’,前日回來,襤褸潦倒,朝堂上人多,倒還沒見著他,今日陛下也傳了大將軍吧。”張騫笑著問他。
劉徹點點頭,“呃,西域的風俗什麼樣?”
張騫知道他為什麼轉了話題,心中笑著搖搖頭,“陛下先嚐嚐這個。”點手叫人端過一個大漆的食盒。裏麵一粒粒橢圓的小果脯。
劉徹拈起幾粒放在嘴裏,“嗯!好,好味道!”
“是西域的葡萄幹。陛下喜歡,臣還帶回了種子,鮮的更好。還有用葡萄釀的酒,甘甜醇美。陛下也嚐嚐。”張騫給劉徹倒了一盞葡萄酒。
“這個顏色!”劉徹對著日光,晃著酒盞,“紅的?像琥珀似的?”
“陛下嚐嚐。”
“果然甘甜醇美!好酒!那葡萄籽要種!要好好種!”
“臣還有一樣禮物,帶給陛下和大將軍。”
“是什麼?”
“鍛造寶刀的精砂和秘方!”
“張騫!果然不負朕望啊!”
“陛下……”張騫的目光忽然的延伸到滄池邊的小路上去,“那是他嗎?!”
一個普蘭色的身影向漸台走來。
劉徹抿了一口酒,笑而不語。撣撣身上的衣襟,站了起來。
張騫也隨著他站了起來。
那個一臉稚氣的孩子已然如此英睿挺秀,內斂成熟了。簡潔的束發冠,普蘭色的暗紋氅衣,越顯得他的眸子與世無爭的清亮,渾身自帶一份難以名狀的大氣從容。
“見過大將軍吧!”劉徹看著張騫的神情,自己有些得意的笑了。
“不,不敢。”衛青先施了禮,十三年前從建章營挑選騎郎溝通西域的張騫,衛青還記得那該是個儒雅的讀書人,而今卻麵目黧黑,筋骨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