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段(2 / 3)

宏亮稚嫩的聲音打破他們的對視。

劉徹和衛青都淡淡的笑了。

……

元鼎二年春,落瑛繽紛散落於柏梁台帝王的盛筵席上。

劉徹抿了一口葡萄酒,慨然長歎起聯句,“日月星辰和四時……”

梁王接“驂駕駟馬從梁來”。

劉徹沒注意他的聯句,眼睛隻看著下邊的衛青。

衛青端著酒盞,癡癡的看著他,“郡國士馬羽林材……”

劉徹的眼前,那個騎在還未長成的黑馬上的年少的建章監仿佛又從那莽蕩上策馬而來。

丞相的聯句在癡愣間錯過了。

柏梁台靜了,無人接下句。

“還該大司馬大將軍。”

“對大司馬大將軍身兼兩職,還該大司馬大將軍接。”

衛青心裏沉了一下,酒盞裏一輪水紋,慘淡的笑容絞起劉徹的新潮。

衛青歎了口氣,哽咽了一下,“……和撫四夷……”他頓了一下,垂下眼簾看著杯中絳紫色的葡萄酒,眼前有些模糊,忙呼了口氣,“和撫四夷……不易哉……”

劉徹忙仰頭遮掩著喝了杯中酒,半晌睜開眼,衛青席上空了。

群臣繼續聯句,不知何時,帝王的上座也空了。

(八十九)

衛青這幾年自覺精神體力一日不如一日,隻要一入冬,那寒疾不用尋,自己就找尋上他,好歹折磨到開春二三月方見好轉。真如當年初染病時那老禦醫說得一模一樣。

美人有遲暮,英雄有末路,劉徹便再不敢想。時而在銅鏡中瞥掠到自己的身影,那斑白的兩鬢,額頭、眼角慢慢浮出的細文,更讓劉徹覺得空落與不安。他後宮的人物漸漸多了,甚至比他年輕的時候還要多。他要讓自己時時刻刻了解到自己並不衰老,他比年輕的時候還要能幹的多。但每當他平靜下來時,那種由衷的寂寥和落寞便升騰起來……

漠北到而今,八年無幹戈,軍中事務清閑,衛青議政不多。而劉徹的召喚卻多了起來。隻要是一開春,花一打朵兒,衛青在朝堂上一露麵兒,劉徹的口諭便一刻不停的傳下來。

劉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一天到晚總要找尋他,盡管看著他原本經年習武,挺拔長鍵的身形在這八年間日漸清臒,看著那英睿的麵龐在這八年間兩鬢飛霜,不由得劉徹不一陣陣覺得淒涼心酸。但他還是常常要衛青帶著嬗兒到甘泉居室念書,要他到漸台陪自己下棋、吃飯,要他到蒼池陪自己釣魚,要他到建章宮陪自己騎馬,要他在上林苑陪自己射獵。◢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們的話並不比八年前的多,反而也許因為八年無幹戈而減少了許多。但劉徹總覺得隻要身邊有他在,哪怕隻是病懨懨的坐著下棋、釣魚,一句話也不用說,都讓他覺得心裏踏實。

而他的仲卿從來就是好性情。隻要天暖了,就算氣色仍未大好,也是隨傳隨到。起先,劉徹總要編一堆的借口,後來也不用費這些事,隻在退朝時看著那雙寒眸子,便可在未央宮留他一下午。

霍光、衛伉、衛不疑、衛登都早早相繼在朝中供職,也都陸續和衛青分府而居,自立門戶。

那滿朝第一貴戚重臣的大司馬大將軍的府邸漸漸變得空落落的。隻有嬗兒每天圍在他身邊,念書,騎馬,射箭,聊解他的冷清與寂寞。隨著嬗兒慢慢長大,那幼稚的神情,俏皮的言語,頑皮的性情和那雙火亮的大眼睛,常常讓衛青一陣陣的失神,欣慰和心酸混雜糾結在一起,絞著他的五髒,讓他在背人時暗自悵惘,久久不能平靜。

衛青開始畏懼冬天,不止是那寒疾的折磨,似乎更因為心裏空。空蕩蕩的裝著一肚子的苦水,黃柏煎湯的苦口良藥填不滿那空……讓他每每在隆冬盼著春天的到來,雖然他即使上朝也未必議政,即使下棋也從不能真見個輸贏,即使策馬也再不能馳縱,即使射獵絕無法連開數弓……但他竟覺得心裏是踏實的,在那反複易變,喜怒無常的黑眸子前,他依舊謹慎隱忍卻莫名的覺得習慣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