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順手一指,“那裏,雲霧間的青山,是什麼山……”
“回陛下,那是廬山。山間終年白雲青霧繚繞其間,素湍飛澗倒掛峰巒,山脈廣闊,連峰盡百,不可勝數。”
“訥而斂,隱而秀,逸而和,博而厚……”劉徹喃喃的不知叨念些什麼。
……
一輪蓬勃的朝陽從泰山之顛噴薄而出,豔紅的日光燃起劉徹漆黑的氅衣。雲鬆霧柏間,吐納寰宇,食霞飲露,得道的仙人讓開鬆柏掩映下的天地局,他仍舊執黑,仲卿仍舊執白。
“是天地局,仲卿可敢陪朕下。”劉徹拈著棋子看著他。
那烏黑柔順的頭發整齊的綰好,發簪別著青色的小冠,那舒緩的眉關,高挺而微翹的鼻梁,一雙澄澈水潤的寒眸子,映著朝陽的暖紅,柔軟的嘴唇淡淡的氤氳著隨和的微笑。明淨的膚色襯著白中衣的領邊,天青色的氅衣在晨風中飄起……
“仲卿……”劉徹一睜眼,原來是侯著日出,竟瞌睡了。
“陛下”,霍光從下麵走上來,“大司馬大將軍有函匣寄陛下。”
“……”劉徹愣愣的看著他,夢中仲卿那年輕的身影讓他的心不安的亂跳起來……
霍光呈上函匣。
劉徹蹙緊眉頭,衝他擺擺手,叫他退下。
天邊已經發白。
劉徹強克製著手抖,撬開火漆。咬著牙,閉上眼睛,慢慢打開函盒,很久不敢往裏看。
朝陽的紅光吐露出來,劉徹狠狠心,睜開眼睛。
霞光照到盒中……
鯉魚錦囊……
劉徹一下軟在條案邊,頭腦一片空白,急促的呼吸讓他心跳得幾乎要吐出來,顫唞的手費力的從錦囊中抽出一方素絹。劉徹迎著朝霞展開,紅光染在雪白的素絹上。
隻有六個字“加餐食,長相憶……”
劉徹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這是仲卿的筆跡……這素絹,也不是自己給仲卿的那方,那方的一角在那年甘泉宮救駕時,叫他親手燒焦了一角……
是仲卿新寫給他的……那麼他寫給仲卿的呢,永遠留在仲卿懷裏……
“仲卿……”
……
“陛下!!陛下!!”
劉徹對著朝陽,淚水打濕那嶄新的素絹,那上麵的墨跡一下斑駁的洇開了……
“陛下!”霍光淚流滿麵跪在那裏,“陛下……大司馬大將軍……薨了……”
(九十四)
泰山之巔風雲變色。
“啊——”劉徹獨自一人關在行宮裏,瘋了似的亂掀亂砸,“是——朕是孤家寡人!!朕小心了半輩子——還是算不過天!!脫不了那讖語!!好——好啊——哈哈哈哈!!!好!!朕是孤家寡人!!朕就是孤家寡人——啊——”
霍光一個人守在行宮外,聽著裏麵一直咆哮到日色偏西,才沒了動靜。
“陛下……”
“誰?!”
霍光默默的走過去,扶起癱倒在條案邊,鬢發霜白的劉徹,“陛下……臣是霍光……”
“霍光?”那黑眸子仿佛一天之內又蒼老混濁了很多,“霍光?”
“是臣……陛下,您喝口水吧……”霍光含著眼淚,招手叫宮人內監端水,收拾大殿。
劉徹抿了一口水,看著他,黑眸子中的神情依然沒回過味兒來,“你叫霍光?霍……霍去病是你什麼人?”
“……”霍光眼淚一下掉下來,“陛下……您怎麼了……”
宮人內監點起燈火,大殿內明亮起來。
霍光一邊示意內監去請太醫,一邊扶著劉徹到榻上躺好。
“霍去病是你什麼人?”劉徹依舊問他。
“……是臣的兄長啊……”霍光擔憂的蘸蘸眼淚。
劉徹突然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欠起身子,混濁的黑眸子裏噙滿淚水,“那……衛青……衛青是你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