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段(3 / 3)

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一步驟指揮錯了。也許指揮步驟並沒錯,錯在最初的理論設想。但總之,明擺著是錯在他一個人身上。妻子是半點兒錯也沒有的,因為她一聲未吭,隻服從指揮來著,隻來獻力氣來著。

她隔著豎起的大床對他說:“快,給我找創口貼!我手擠破了,進不去屋!”

他隻能看見她的頭,她也隻能看見他的頭。她緊皺著眉,而他咧著嘴——他一隻腳正被床壓住著。他在往外掙腳,一時掙不出來,他們的頭倒是可以湊近的,但是那樣的兩顆頭顯然都無心往一塊兒湊。

他說:“你先抬一下床,床壓著我的腳呢!你站著怎麼用勁呀,蹲下呀!”於是她的頭在他眼前縮下去不見了。他一抽出腳,立刻同時聽到她的叫聲:“哎呀哎呀,我手也被壓住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快抬床快抬床!”

他就慌忙抬床。他要抬起床也得蹲下`身才能用上勁兒,但是他被緊擋在牆角的身子卻難以蹲下去。勉強蹲下去了,又不便於使勁兒。而她的“哎呀”聲一直不絕於耳..

終於,她的手獲救了,兩口子又能看見對方的頭了。她說:“偏偏破了的手又被壓了一下。”他說:“那我也沒法兒替你進屋去找來創口貼,我被擋在這牆角了。”她說:“我提醒你應該再仔細量量門的吧?”他說:“你並沒像現在這樣提醒,你隻不過問我量沒量門,而我預先量

過了。”她說:“那你究竟是怎麼量的?怎麼會現在這麼一個結果?”他說:“量的是沒錯,肯定實際搬時搬錯了。”她的頭猛地向他的頭湊近,挑眉瞪著他說:“你意思是,也有我一份兒

錯啦?”“我沒這意思。”他想偽裝出點悔意,實際上他心裏也確有些許悔意,但那些許悔意並

不情願地從他心裏爬到他臉上。他希望它明智又成功地爬到他臉上,所以暗中和它較勁兒。這麼一來,就使他臉上的表情非常古怪,不但顯得毫無悔意,看去反而似乎有幾分無賴相。

“你知道我心裏這會兒怎麼想的嗎?”

妻子瞪著他的雙眼眯了起來,表情和語調都有那麼幾分戲劇的意味兒,仿佛在說一句台詞。這是中國和外國的電視連續劇對人們日常生活的汙染現象。它使不是演員的人們在某些日常生活的“規定情景”下,想象自己隻不過是在演戲,並且說出類乎台詞的話語,企圖以此方式擺脫糟糕的局麵。這種局麵在人們的生活中是越來越多了。每每做一下演員之狀的男人和女人也越來越多。

那時兩口子隔著豎起的大床湊近著的兩顆頭,如一對兒欲鬥的鵪鶉。妻子那顆濃發焗得蓬鬆而曲卷的頭,像一隻雌鵪鶉;而他那顆剛剛理過的頭發稀少的頭,像一隻脫毛的雄鵪鶉。兩顆頭的態勢一觸即發,似乎立刻會將對方的眼睛啄了出來。

王君生被妻子那句有幾分戲劇意味兒的話逗笑了。他說:“我知道你想和我大吵一架,也知道你其實不會和我吵,因為你怕舌頭上再生出小瘤兒。”他的表情和語調也有那麼幾分戲劇的意味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