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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黃山的背夫們竟那麼對待他了?”

“他們懷疑他居心叵測。懷疑他不過是想撈點兒寫什麼紀實文學的材料。當然他們並不懂什麼紀實不紀實文學不文學的。但是總之他們對一名大學生而三番五次到黃山當背夫這種他們難以理解的事兒,具有很高的警惕性。他們認定他必是打算寫他們。而且認定他必是打算用文字貶損他們。他越辯白,他們越懷疑。我勸他將這件事兒看得淡一點兒。勸也沒用。

他不但沮喪,而且挺難過。他說,他們原本對他很友善,很照顧。有

什麼心裏話,都願意告訴他。沒想到,卻是那麼個結果..”我又覺得無話可說。我緩緩地站了起來..她低聲問:“你煩了?”我說:“去拿煙。”我接連吸了兩支煙,才攥著半盒煙和打火機重新坐在她麵前。我想我

不是一個聽客。對當代大學生之間的戀愛故事並不感興趣。何況,聽來聽去,我不認為他們那便算得上是“戀愛”。如果真的不是,我又何必再聽下去?我的老母親又是何必?豈非庸人自擾麼?

我說:“索瑤,你們之間的事兒,估計你再講上兩個小時也講不完。現

在我問你,從你這方麵,你承認你們是一種什麼關係?”她大概怎麼也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截了當地問。她勾下頭沉默不語。良久未開口。“他對我說,你是他女朋友。”“嗯。就算是吧..”“什麼叫就算是呢?”她又沉默不語。“你得回答。”“那..我說我是不是?”——她徐徐抬起了頭,目光盯著我。倒好像

我和她正在討論的,是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有些生氣了。我說:“那總不該是一場校園遊戲吧?”她的頭,便又勾下了。“你們互相間,從來也沒談過這個問題?”她點點頭。“你連想都從來也沒想過這一點?”她又沉默不語。“你一向,有意對他避而不談吧?”“……”“難道他也是?”“……”“要不,以後我有更充足的時間,再聽你繼續講吧!”她又伏在沙發扶手

上哭起來。母親又輕輕推開門望她。我心煩地大聲說:“媽,你真是!”也許我的聲音帶出了一些惱火,母親立刻將門關上。我便又吸煙。“那不可能..那根本不可能..”她抽抽泣泣地說。我隻吸我的煙。內心裏卻感到了一陣冰涼。為“表弟”感到的。人是

多麼的奇怪。我早已從她的雜雜碎碎的訴說中,料定了最終的結局將是怎樣的,卻非要迫她親口道出,而且腰斬了她本能地抻長又抻長的訴說。仿佛她所回避的,正是我所要直麵的。我覺得她說“那根本不可能”時,艱難得全身都快抽縮成一團了。倏乎間我覺得索瑤這姑娘那麼可憐。而我自己很可惡。歸根到底,無論對於她這位“表妹”,還是肖冰這位“表弟”,我是誰?我究竟不過是誰?我究竟有什麼權力,審訊似的介入他們的事。雖然我的動機並不卑鄙,甚至還可以說是善良的。但這一種粗暴的近於無禮的介入,難道是

她應該容忍的麼?盡管我的介入也並非情願。

我最鄙視自己充當神父之類的角色,而我已經又無形之中在這麼充當了。

她猛地抬起頭,瞪著我,幾乎是恨恨地說:“這麼告訴你,你總該滿足了吧?”

“我..你擦擦臉吧..”

我躲閃著她的目光,將母親拿給她用過的濕毛巾遞向她。她沒接。她用自己的小手絹擦。隻擦雙眼周圍。“我受夠了!”她又開始說,“我真是受夠了。我是一個從不知什麼是憂愁的女孩兒,而他是從一個很窮很遠的地方走入大學的。我承認他走過的路途,比我這樣一個女孩兒所能想象得到的,要艱難得多。我承認像我這樣一個女孩兒有時僅僅因為一個人來自艱難;就崇拜得要命!如果那又是一個同齡人,我會忍不住有企圖接近他的好奇心。我沒什麼值得誰同情的地方,所以我將同情給予別人的時候,好像將自己擁有太多留著也沒什麼用處的東西送出手了。有人肯接受,我就高興,就感到愉快。甚至感到幸福。這就是罪過麼?去年我才十八歲!我知道,在我和他之間,被譴責的一方,將永遠是我。但是善良也是害人的麼?與其說害他,莫如說害我!不知不覺的,我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女朋友就女朋友吧!女朋友不就是女朋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