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對我,對遠遠的某一個村子和那裏的某一戶大家?愁雨淒迷,一種解釋不清的憂鬱纏繞心頭,讓人想家想父親想母親想妻子想兒子想女兒想自己一切想念的親人,還惆悵地想——某一個也許與自己根本無關也許與自己有根土之緣的地方..
我索性閉上雙眼,不瞥一旁的懸崖深穀。我在心中描畫著“表弟”的故鄉,想象那究竟會是人的一個什麼樣的故鄉。卻無論怎麼想象,也想象不清。模模糊糊的,遠遠的,仿佛在濕淥淥的雲裏霧裏,它朦朦朧朧地存在著,冷漠索落地等待著我接近它。而它似乎又是不可接近的。車往前開,它向後去,永遠隱在濕淥淥的雲裏霧裏,隱在一座座大山的背後。
永遠和想接近它的人,保持著無法縮短的等距離。
仿佛,從朦朦朧朧之中,走來了一位姑娘。她身旁伴行著一隻羊。
吉普戛然停在一小塊場地。小司機探出車,向那姑娘問什麼。
卻並非我的幻覺。我指那姑娘,和那隻羊。姑娘是姑娘。羊是羊。姑娘很瘦,很憔悴。
一張不是清秀而是精瘦的臉上,眼睛就顯得特別大。她那種空洞的目光中似乎無所含有。似乎連點兒好奇也沒有。她雙手抻著一片塑料布,就是平原上農民搭保溫棚用的那一種塑料布,遮在頭頂上罩雨。那隻羊卻還算壯。是一隻母羊。奶荷挺鼓。可以擠出奶的樣子。它也以空洞的似乎無所含有的目光瞧著人。
當我明白那姑娘和那隻羊並非我的幻覺的時候,我比幻覺呈現於眼前還更驚愕。我無法準確判斷出那姑娘的年齡。看身體十三四歲。但是臉上全無點兒少女的精靈。誰知道呢。也許實際上她已經十七八歲了吧?
她使我想到與“表弟”的活著有某種聯係的蛙妹子。那隻羊更使我想到了這一點。盡管它肯定是另外一隻羊..原來又是一個隻有十幾戶人家的村子。
那姑娘薄薄的雙♪唇緊抿著,仿佛被縫上了。對小司機的問話,一概搖頭。
文化館副館長說:“不用問,遠著呐!”
小司機“嘭”地一聲關上車門,扭回頭對他說:“刮雨器出毛病了!”
他看著我,遲疑地說:“刮雨器出毛病了!”
他見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有多麼嚴重,又補充了一句:“再往前開,太危險了!”
我才明白了他們是什麼意思,連忙說:“不去了。不去了。我的誠心到了。你們的誠心也到了!真是對不起你們二位..”
小司機說:“梁作家,別這麼講。你大老遠來的,是我對不起您啦!..”
副館長說:“咱們趕上了這麼個壞天嘛!隻能怨天,隻能怨天..”
小司機又慶幸地說:“再往前開,如果連個坪場地都沒有,掉不過車頭,不敢進,不敢退,困在山道上,就更糟了!..”邊說,邊在坪場上將車謹慎地轉過了彎。那坪場,可能是那裏十幾戶人家唯一的一處平地。幾棵大樹生長在四周。樹的後麵,便是深穀。它顯然是勞動的結果。十幾戶人家,為了那一處坪場,一定流了不少汗水..車掉過頭我才看出有些房屋。房屋都傍依著山體而建造。
用的便是山石,和山體成一色,仿佛皆渾然一體。隔著玻璃我又望了那姑娘一眼。玻璃外麵的層層雨痕,將她變得模模糊糊,似乎就是呈現於雨中的幻影..刮雨器確實出毛病了。
小司機更加全神貫注地駕駛。然而,在這種須臾不能分心的情況下,他反倒更加需要聽那盒錄音帶了..山裏的花兒開
遠遠的你歸來
唱得人直想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