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段(1 / 3)

看,恰是人人平等,誰亦不比誰大。所以在這裏,取決多數為理所當然。在彼而取決多數,勢必祖父服從於諸孫,此在我則殊覺不可思議。民治或否,乃由此判分。

基督教人人平等之議,有助於民治,是從正麵的,其助力尚小。由基督教而逼出近代政教分離之局,其從反麵為助於民治者乃最大。此對照中國即易明白。中國政府主持教化,由親長對子弟之教導責任衍來,已說於前。而其理性早見,人生觀之不同,尤為重要關鍵。我們從沒有人生帶來罪惡那種觀念;相反地,卻以為人具有理性,至德要道不必外求於神,聖賢師表皆與我同類。人生至此,乃一息離不開好學向上,求教寡過。不然,不足以為人。人生而離開向上,既是不可以的,則政又豈可以離開教?無論是政教合一,或以教統政,此時尚賢尊師之不暇,若雲少數服從多數,直??匪夷所思。西洋恰不是這樣。他們從中古宗教之出世禁欲,反逼出近代人之現世幸福主義,同時政治亦就與宗教分家。所謂政治,不出乎保障私人利益圖謀公共福利之雲,而一個人的事隻有自己親切清楚,誰能替他作主張?所以事情關涉到誰,隻有問誰。事情關涉到大眾,就必開會征問各人意見。取舍不一之時,隻可少數遷就多數。此即民治之理,原甚平常。民治在西洋雖早有之,而卒必至近代其理大著其製大成者,除由於社會形勢發展容另說外,其在理念上實因這種人生觀而加強,以共成所謂“近代思潮”之故。但我們的人生理念,自周孔奠其基,卻一直未曾變過。抑且宋以後,愈表見一種嚴肅麵孔,賢愚之分看得愈重,多數取決乃愈為設想所不及了。

然須知:中國走不上多數政治之路,固先阻於人生理念之不同於西洋;而近世西洋之走上此路,卻正由社會形勢演成,並非啟導於理念。舉例言之,議會製度即不以理念產生,而是西歐國家不知不覺演成之事實。其選舉議員之權,亦是被迫一步一步開放給眾人,初非根據了平等之理,一上來就行普選製。第九章講西洋因有階級而政治乃得日進於民主,就是講明這種社會形勢之發展。讀者請參看前文,此不重述。又嚴譯甄克斯《社會通詮》,把近代民治製度初發生種種情形,說得十分明白。惜乎其文太繁,不能具引。隻摘一斑,以見其概:古之民,不識從眾之義也。有一議,十人之中為七人之所合,古不以是為可用也。此自今觀之,若甚怪者,然事在曆史,固無可疑。(中略)古之人無從眾之說矣,然未嚐無門戶黨人也。黨人者何?一眾之人利益相合,而共為所事者也。聞者將曰,既有黨人,其爭於外者無論已;假有同氣之爭,非有三占從二之術其何以定之乎?曰,出占探丸均非所用。一議未決,考於舊章;舊章不足,乃為調停。調停不能,唯有戰耳。勝者得之,負者噤若。(下略)

凡初民所以決疑定爭者,大抵皆出於鬥,則選舉之爭,亦猶是耳。鬥而勝,則勝家簇擁其所舉者,以貢之於有司。有司受之,書其名以傳之於國會。今之報章每及議院之選舉,所用之成語皆沿於古初。其爭選也,無殊其戰也。此非僅借喻而已。蓋古之事實流傳於文字間也。《中略》故其始出於實鬥,浸假乃名為鬥,而一黨之人勝焉。雖然,何黨?曰,使他物而平等也,則必黨之最眾者。此計數多寡以為勝負之所由也。而出占(vote)之法,亦從之從始。其始之出占,非若今之書名投匭也。眾各呼其所舉者之名,為嘩噪。所眾舉者,其聲洪以聞,所寡舉者,其聲微以溺。此其以眾蝕寡之道也。其法之粗如此,使舉者異,而眾寡之數略均,又無以辦也。於是效戰陣這行列,而料簡其人數,此亦古法也。今日國會選舉所以不敢以此法行者,恐民將由今之文,而反古之質也。故雍容揖讓這術行焉,則出占是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