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裏便有下列三點情形呈現——
前雲“即遇到物亦失其所以對物者”,就在這時。此時人與大自然之間,融合相通之意味多,不像西洋那樣劃分出一個自然界,而人與之相抗。此為中西人生態度一大不同,學者多能言之。(1)(在西洋,人與自然仿佛分離對立,在中國,則人與自然融合。杜威博士在北京大學講演會言之。又魯迅壁下譯叢譯廚川白村《東西人之自然詩觀》,論之最詳。張東蓀先生近著《民主主義與社會主義》中說:自然界的獨立分出是西洋文化上一大特色一大貢獻,亦是此意。中外學者言之者尚多,不備舉。)人之所以對物者在知識,知識之道在分別明確。而中國人則以此(融合相通)之故,其生命中對外求分別求確定之傾向,大為減退。所以中國學術中,恒以渾淪代分明,以活動代確定,亦即是以思想代知識。物生於知識,知識生於物。中國人不傾向知識,亦就失去了物。◥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前雲“精神移用到人事上,於物則忽略”,就在此時。此時人與人之間,其生命相聯相通之一碩麵易得流露,所以人對人的問題就不致全為人對物的問題所掩蓋。當人類文化初期,爭求生存,對物問題居先,即遇到人,亦以對物者對之。一般說:人對物問題是掩蓋了人對人問題的,獨中國不同。如我所說,第二問題暨第二態度中國很早萌露;如亡友萬君所說,中國文化特色在把安的問題提到養的問題之上(見第十一章),都是指此。修己安人的學問和“士”之一項人,亦都生於此。一切請回看前文,此不重敘。以在人生第一問題尚未解決之下,遽爾如此,故為忽略於物。
前雲“不再向物進攻,亦無從攻得入”,就在此時。此時由第二問題引起第二態度,由通常之向外看轉而向裏。有如舊著所說:兩眼向外看,則所遇為靜的物質,為空間(其實化宇宙為物質,化宇宙為空間耳。曰遇物質,遇空間,特順俗言之),為理智分析區劃所最洽便適用之地。轉回來看自己,則所遇為動的生命,為時間(一新意義之時間,非俗常所說分段的時間),為理智分析區劃所最不便適用之地。西洋天才英偉之倫,心思聰明向外用去,自就產生了物質科學和科學方法,更以科學方法普遍適用於一切。而中國天才英偉之倫,則心思聰明反用諸其身……(下略)。(《中國民族自救運動之最後覺悟》第77頁)
心思聰明反用諸其身,即是不再向物進攻。以習於反身理會動的生命之故,縱然仰觀俯察,而觀點已換,思路不同,對物即無從攻得入。——用張東蓀先生的話:隻是“橫牽聯”,不作“直穿入”。
末後要說:唯西洋有其宗教,斯有其科學。習俗但見宗教科學之相衝突,而不知其間線索之正相聯。東蓀先生在《知識與文化》上既加以申論,並援以西哲為證:斯賓格拉告訴我們說,自然科學的前身是宗教(TheDeclineoftheWest.vol.I.p.380)。懷特海亦說:近世科學之發生與中世紀宗教信仰有關。西方學者對於這點,似早有明切認定,我不必再引為是自我作古了。科學既是從宗教來的,則可知在西方文化上二者乃是一枝並蒂花。(見原書錄三第九段)
這大都是從思路上說。事實上,當初科學研究及其傳播,豈不又是得力於教會教士們?尤有不可不知者:科學進步是屬於知識一麵的事。在一社會中,這一麵所以能有進步,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