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月若是知道了此刻西門吹雪在想什麼,怕不是要求著他問出口。如果這位劍客這麼問了,她便能理直氣壯的說一句“我仰慕閣下”。
她覺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點兒西門吹雪的底線。
這個家夥攜著滿身的冰雪而來,卻奇異的對女性帶著一二的容忍之心。這或許是源自於他對女性的輕視,從他的言行天心月能看出女性在他的眼裏被定格成了軟弱無依的象征,以至於他對於女性有著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輕慢態度。
歸根結底,這江湖乃至這天下對於女性都算不上友善。廻光何其強大,繡玉穀是何絕地。縱使廻光正邪難辨,西門吹雪卻也不見得比她多正派到哪裏去。
可這江湖上提起廻光說的大都是她當年如何一掌暴斃了自己的師姐,說她是不可赦的女魔頭。可細數起來,廻光有當真做過危害武林的事嗎?她雖隨心所欲,卻也從未視人命為草芥。繡玉穀雖是江湖絕地,但守衛也不曾當真害過誤入之人。更何況移花宮美眷數百,若非有著絕地的名頭,又如何保住這穀內少女萬全?
廻光愛美,世人都說她移花宮內的美人全是她擄掠而來,實則所有移花宮內的少女都是心甘情願。廻光說過“一廂情願好沒意思,我喜歡兩相歡喜”。
若讓天心月捫心自比,她自是認為當今武林年輕一輩,該是廻光頭名。即便不是頭名,卻也合該在前三。可因為種種原因,廻光的名聲也好,排位也好,總是要遜色於其他少俠。就好比廻光雖無自信勝過西門吹雪,西門吹雪卻也未必能勝廻光。但在世人的眼裏,西門吹雪大概隻需十招就能贏了繡玉穀的女魔頭了。
這江湖便是若此。女人在男人的眼裏,總歸是弱勢的一方,是無用的一方。天心月身體孱弱,卻能成為群芳穀的第一張王牌,大抵也是托了男人這種想法的福。
她輕輕笑了笑,有些漫不經心。
她本就是為了西門吹雪而來,這位劍客對女性懷著這樣小看的態度,對於她而言反正是件好事。
天心月的指尖撫上自己的唇瓣,她彎了彎唇:少年劍客,天賦超然,性格冷傲。
他怕是不知道,女人若是狠厲起來,是男人的十倍。這世道上,真正需要寬容和憐憫才能活下去的,從來不是女人。
踩著那一二分底線,天心月洗手做了羹湯。
像西門吹雪這般,一出生便不缺金銀,甫一出道便名傳天下的驕子,這世上怕能牽動他們心的物什少的可憐。李觀魚的《劍陣》算一個,但天心月已經用過了,所以她打算用最簡單也是最古老的辦法。
婉如見她要下廚,十分緊張,生怕她受不了廚房內的油煙而昏倒。天心月卻知道自己沒那麼脆弱,芳菲盡這藥,麵上看起來病的越重實則毒性壓製的越好,若是有一日她眉目灼然嬌豔,那才是離死不遠了。
天心月在群芳穀所有討好男人的手段都要學,烹飪自然也是一樣。但她學的並不盡心,好在對於口腹之欲並不重的西門吹雪,這點也夠用了。
她燉了一碗豆腐。
婉如瞧得好奇極了,她看著碧翠的蘿卜秧子被天心月切成了碎末,放進了水裏一抄而過。那蘿卜秧就像是活了一般,綠得像是一盤碎玉。天心月將生豆漿倒進了碎玉裏,幾經調味後蒸了起來。
等起鍋,用碗塑形倒扣,便是一盤嫩綠色的“豆腐”。
婉如瞧著好奇,便接過天心月為她留下的一小碗嚐了嚐。蒸的軟糯的葉帶著點兒豆香,吃進嘴裏竟然當真是豆腐的味道。清淡而解膩,全然看不出是用這麼普通的食材所做。
婉如道:“鳳姑娘,你這麼用心,莊主一定會喜歡的!”
天心月抿嘴笑了笑,在婉如眼裏是羞澀,但在天心月心裏卻是漫不經心。探到了西門吹雪底線顧然讓她高興,卻又讓她不高興。西門吹雪對於女性的輕慢雖然是她所習慣甚至於歡迎的,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見識了這位劍客到底有多脫凡超俗,又有多受莊子裏的仆人愛戴——天心月心裏那點高興便有點兒不高興。
你既然對於劍的領悟如此高超,為什麼對於女性的認知卻這麼淺薄?
天心月沒有去想自己做了那麼多任務,遇見那麼多任務對象,為什麼卻隻對西門吹雪這樣的心理而感到不滿。她隻是覺得,反正目的不衝突,那教一教西門吹雪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也就算是付給他診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