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而愛上這個人,還是因為愛上這個人而決定忠於這個人,說不清,但無論哪一點,決定了就是一生一世,無論作為愛人還是寵臣。
他恨過蘇殞,但比恨更深的是迷戀,他恨過自己,但又無從改變,那隻能在此基礎上做到最好,辜負誰也不能辜負自己的心。
所以他覺得自己幸運,能得所愛之人真心以對,即使其中發生了那麼多激烈曲折,但事已至此,隻能朝著既定的方向走下去,更何況那人是一國之君。
這一次他仍然很幸運,他幸運的打進了西疆國都,得到常夏絕的信任,又幸運的結識了紫冗——西疆第一勇士,虎獠將軍,還幸運的碰到曾經的故人非衣,或者裴章——是敵是友暫且不論。現在又幸運的被發到邊境去親自執行那個他自己提出的歹毒建議。
幸運得無以複加。
臨行前幾天,事情出奇的多。
與紫冗和非衣不同,前者是得人心已久的西疆第一勇士,後者是得君王心已久的幕僚,而絡繹拜此次計劃的機密性所賜,一連數日也得與上述兩名風頭最甚的名將寵臣一道,享受了與西疆王單獨議事的殊榮,每每走出魚闕殿的大門,守衛宮人看他的目光也一次熱烈過一次。
商議下來的結果是,計劃裏麵用到的裝備輜重由隱秘途徑分批次送出,以不引人注目為主,而絡繹則以巡防為名先一步出發。
出發當日,日頭正薄,初春的寒氣侵人骨髓的冰涼,他原以為無人送行,但走到承啟門口卻看到一雙笑意盈盈的細長眼眸和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非衣和紫冗帶著三五個人已經侯在那裏。
紫冗說:“絡兄弟,吾王昨日親口許諾,等你回來,官職加封一級,城南那片宅子也是你的!”
非衣從隨從手裏取過一件深色物事,抖一抖展開,欠著腳係在絡繹身上。
“這是……”
“紫貂裘,他賞我的,我不喜歡毛茸茸的東西,轉給你吧,邊疆苦寒,擋擋風也好。”非衣說得輕巧,但那紫貂本就稀缺,生長在無脊山腳,天性狡猾機敏,難以捕捉,一隻紫貂才得巴掌大塊皮毛,這麼一件擋風的大氅,價值何止千金。
絡繹看看肩頭,毛皮逆著光的一麵發出深紅的色澤,小風吹過又有些泛紫,肉眼看去竟看不到織物接縫,可見其做工之精,絡繹比非衣高出半頭,這件紫貂裘覆在他身上還直直蓋住腳麵,想來定是底下人按照西疆王常夏絕的身量所製,這麼難得的東西,常夏絕竟轉手送了非衣,此時又被非衣拿來做了順水人情。
“這麼珍貴的東西,給我不好,更何況還是他賞你的。”這麼說著,絡繹就伸手要解。
“看不起我是不是?”非衣一急正要繼續開口,想起身後還站著紫冗,便壓低嗓子道:“就當那日醉酒承你照顧……再推辭我可急了。”
絡繹歎口氣,隻得收下。
他確實向常夏絕討要過一樣賞賜,但不是真金白銀,而是一匹馬——烏雲踏雪。
是執念吧,曾經一句戲言,竟在此刻成真,絡繹牽著他的烏雲踏雪走出承啟門時忽然想到,此間不是也有蘇朝的探子麼?不知蘇殞和他們聯係上沒有,若是聯係上了,那麼剛才那幕應該也被瞧在眼裏了吧。
那麼經過重重山水,萬千口舌,傳回大蘇,傳進那個人的耳朵裏,事情又會變成什麼樣呢?和真實又會相去多少?
前蘇朝第一寵臣絡繹終與西疆重臣打成一片,得淚眼相送?前叛國賊子搖身一變成為西疆王麾下一員猛將,並被指派重要任務?還是,大蘇賊子絡繹奴顏媚骨自行請去邊境任職,以苦肉計博取君上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