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完成了重大的使命,沉沉呼出一口氣。
始終進行得有條不紊的動作隻有當手握著筆終於懸停在紙麵上的一瞬間,才忍不住顫唞。
寫一個字就停下來想一想,力求以最少的筆墨表達出最清晰準確的意▃
他幾乎不練兵,也不怎麼吼他們,隻交待他們注意邊境防守,任何消息都要及時來報,包括今天刮了哪股風,河水冬天會不會結凍,圍柵用的木材是椴木還是鬆木。
這樣的操練他們還是頭回見,不過也樂得清閑,本來嘛,謙陽這塊要什麼沒什麼,又位置偏遠,打仗或鎮暴都輪不上他們,餉銀自然也少得可憐,若再像城裏那些兵士一樣嚴格要求未免也太不近人情,這樣體貼的小絡將軍正是他們需要的。
這人本身也古怪,第一次來時是在三年前,他孤身一人騎著一匹極俊的馬兒,打西邊沿山線下來,深紫色的大氅隨風揚起,身後就是薄薄的紅日,整個人像從畫上摳下來的,疏忽間就到了眼前。
他在謙陽哨崗停留了一個月,除了敦促防禦工事修建外,每日隻沿河堤漫步,或下馬走近林裏,有時會挑幾個老兵打聽此地的天氣變化和河水漲落情勢。
一月後抜足啟程,聽說又奔著更西的丙日哨崗去了。
這時大家才知道,這個年輕的將士是從都城鳳澤發來負責監查邊境防線的。
想想那人瘦高的身板,大家直咂嘴,隻怕是變相貶職吧!
西疆比不得內陸,夏天太陽都稀缺,冬天就跟沒太陽似的,邊境防線更是苦寒,自打來了這,壓根不知春字怎麼寫。
那小將士瘦得竹竿一樣,能撐幾年啊?
半年後,竹竿樣的將士又回來了,仍是那匹白足烏鬃的馬和深紫的皮氅,那天下著雪,更襯得他人比孤煙瘦,曉得了他這次是繞了邊境一圈來的,心中難免多了幾分欽佩和同情,片兒大的雪繞在他身周,落了一頭一臉,真像撲了滿麵風霜似的。
當天晚上行館大廳燈火通明,好酒好肉擺了一桌子,那次酒後大家開始管他叫小絡將軍。
小絡將軍這回呆了半年,從冬末到來年初秋,好像專為了看那河水到底結不結冰,冰有多厚似的,河麵剛凍結實,他就踩了上去。
河水不比湖水,是活的,根本凍不住,哪能說上就上?
老兵攔著他,他不管,還用劍去戳,三劍把冰麵戳出個窟窿來,老兵看得心驚肉跳的,直說:“謹慎些別掉下去了!”
他笑笑,手卻不停,真就把冰破了,人掉了進去。大家嚇壞了,吆喝著救人,還沒等跳下去,小絡將軍自己爬上來了,凍得臉色發青,整個人跟冰條似的,還自言自語道:“恩,結了冰也不怕……水淺,淹不死人。”
就這麼走半年,留半年,不知不覺已度過第三個秋天。
有人問他:“小絡將軍,你都去做什麼了?”
“去巡視邊境,教他們防禦工事。”
“那為什麼最後總回到咱們謙陽?”“是呀是呀,每回從這走不是更費時嗎?”幾個小兵應和著。
絡繹笑了笑,說:“這裏最合適啊。”
最合適是什麼意思,大夥再問,小絡將軍會心一笑,道:“機密。”
因為謙陽哨卡的地勢最薄弱。
他將消息透露給紫冗那天就說得很清楚了,說是實在不好辦,其實壓根就沒辦過,如果紫冗如他所料正是內應,就正中下懷,他這趟就沒白來,跑了西疆一整圈,隻有謙陽是西疆的死穴,以此為破口直搗鳳澤不是難事,前提是這三年蘇殞沒有荒廢;如果紫冗不是那個內應,那也沒什麼,反正以他對紫冗的了解,即使他知道謙陽防禦薄弱,也隻能幹著急,到時他自有別的法子將消息傳出去。
是夜。
絡繹靠牆坐在地上,一手搭著窗柩,一手持著火棍在盆裏撥弄,碳太多了,被扒弄得幾乎要掉出幾顆,房間暖得異常,甚至有些燥熱,風從大敞著的窗子灌進來竟不覺得冷,隻吹得那火盆越發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