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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錯。你自己也覺得即使參加,未必有什麼把握。想你初到海濱時,也不見得有多大信心吧?可見這七個月的學習,上台的經驗,對你的幫助簡直無法形容,非但出於我們意料之外,便是你以目前和七個月以前的成績相比,你自己也要覺得出乎意料之外,是不是?

今天清早柯子歧打電話來,代表他父親母親向我們道賀。子歧說:與其你光得第二,寧可你得第三,加上一個瑪祖卡獎的。這句話把我們心裏的意思完全說中了。你自己有沒有這個感想呢?

再想到一九四九年第四屆比賽的時期,你流浪在昆明,那時你的生活,你的苦悶,你的渺茫的前途,跟今日之下相比,不像是作夢吧?誰想得到,五一年回上海時隻彈Pathetique Sonata[悲愴奏鳴曲]還沒彈好的人,五年以後會在國際樂壇的競賽中名列第三?多少迂回的路,多少痛苦,多少失意,多少挫折,換來你今日的成功!可見為了獲得更大的成功,隻有加倍努力,同時也得期待別的迂回,別的挫折。我時時刻刻要提醒你,想著過去的艱難,讓你以後遇到困難的時候更有勇氣去克服,不至於失掉信心!人生本是沒窮盡沒終點的馬拉鬆賽跑,你的路程還長得很呢:這不過是一個光輝的開常回過來說:我過去對你的低估,在某些方麵對你也許有不良的影響,但有一點至少是對你有極大的幫助的。唯其我對你要求嚴格,終不至於驕縱你,——你該記得羅馬尼亞三獎初宣布時你的憤懣心理,可見年輕人往往容易估高自己的力量。我多少年來把你緊緊拉著,至少養成了你對藝術的嚴肅的觀念,即使偶爾忘形,也極易拉回來。我提這些話,不是要為我過去的做法辯護,而是要趁你成功的時候特別讓你提高警惕,絕對不讓自滿和驕做的情緒抬頭。我知道這也用不著多囑咐,今日之下,你已經過了這一道驕做自滿的關,但我始終是中國儒家的門徒,遇到極盛的事,必定要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格外鄭重、危懼、戒備的感覺。

說到“不完整”,我對自己的翻譯也有這樣的自我批評。無論譯哪一本書,總覺得不能從頭至尾都好;可見任何藝術最難的是“完整”!你提到perfection[完美],其實perfection[完美]根本不存在的,整個人生,世界,宇宙,都談不上perfection[完美]。要就是存在於哲學家的理想和政治家的理想之中。我們一輩子的追求,有史以來多少世代的人的追求,無非是perfection[完美],但永遠是追求不到的,因為人的理想、幻想,永無止境,所以per-fection[完美]像水中月、鏡中花,始終可望而不可及。但能在某一個階段求得總體的“完整”或是比較的“完整”,已經很不差了。

比賽既然過去了,我們希望你每個月能有兩封信來。尤其是我希望多知道:(1)國外音樂界的情形;(2)你自己對某些樂曲的感想和心得。千萬抽出些功夫來!以後不必再像過去那樣日以繼夜的撲在琴上。修養需要多方麵的進行,技巧也得長期訓練,切勿操之過急。靜下來多想想也好,而寫信就是強迫你整理思想,也是極好的訓練。

樂理方麵,你打算何時開始?當然,這與你波蘭文程度有關。

一九五五年三月二十七日夜

聰:為你參考起見,我特意從一本專論莫紮特的書裏譯出一段給你。另外還有羅曼羅蘭論莫紮特的文字,來不及譯。不知你什麼時候學莫紮特?蕭邦在寫作的taste[品味,鑒賞力]方麵,極注意而且極感染莫紮特的風格。剛彈完蕭邦,接著研究莫紮特,我覺得精神血緣上比較相近。不妨和傑老師商量一下。你是否可在貝多芬第四彈好以後,接著上手莫紮特?等你快要動手時,先期來信,我再寄羅曼羅蘭的文字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