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深深一道拖痕,不多時,就來到石台下。餘下的蛇群以青蛇為首,在沙池四角布下結界,呼嘯的寒風被結界稍稍一阻,雪這才下得緩了。
常洪嘉終於回過神來,一言不發地站在池邊。
領他入穀的青蝮蛇看了他一眼:"先生大可放心,以穀主修為,不會危及生死。黑蛇此去,是以神識入穀主幻境,助他看破。"
常洪嘉想起一日前自己身陷幻象的時候,種種昏頭轉向,若沒有他人點醒,萬萬看不破,不禁僵站在那,有人問話才呆滯地應上一聲。
山中時日飛度,轉眼三晝三夜,沙池中仍是音訊全無。群蛇除了偶爾來加固結界,大多已經散去。一尾青皮小蛇吃了幾口常洪嘉掰碎的素饃,抬頭勸了他一聲:"先生聽我一句,回去歇歇再來。"
常洪嘉搖了搖頭,眼睛下一道烏青,人已不勝疲憊。
整整三日,黑蛇蜷臥在雪中,穀主亦是動靜全無。常洪嘉看了看日影,慢慢站起身,抖擻衣冠,勉強笑了一下:"不如讓我試試。"
小蛇低聲道:"你去隻是送死。"
常洪嘉竟是又笑了一笑,一字一字緩緩道來:"我會萬事小心謹慎。"思索片刻,又替自己辯解了幾句:"先前被幻象所迷,錯在毫無防備。如今為他而去,絕不會重蹈覆轍。"
青蛇沈聲道:"先生說得再多也是無用。"
常洪嘉臉上頗有些為難,輕聲問:"我若執意要去呢?"
小蛇靜守原地,隻是搖頭。
常洪嘉臉色愈發慘淡,苦笑著說:"我答應你,會傾盡全力。"
小蛇頓了頓,才道:"傾盡全力,才會越陷越深。常先生,你連我都說不過,又如何勸說穀主。"
常洪嘉蹙著眉頭,一時束手無策。
那青皮小蛇把眼睛閉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布匹撕裂的輕響,小蛇愕然睜眼,看見常洪嘉將外袍撕成布條,首尾相接,連成一條長繩,一端綁在山石上,一端綁住自己右手,幾步走到池邊,然後才用腰帶遮住雙眼,在腦後牢牢打結:"請開結界。"
小蛇一時默然,心知這樣布置,就算再有不測,也能憑繩索拉回一人。常洪嘉重複了一遍:"請開結界!"青蛇這才將結界打開。
常洪嘉蒙著雙眼,聽見風聲暴漲,朝它微微點了點頭,轉身踏進沙池。他按照先前目測所得,直行十六步,伸手一探,卻探不到石台邊緣,隻得慢慢尋了一陣,最後發現小心翼翼,仍走偏了四五步。
等常洪嘉一點點從雪裏摸到魏晴嵐的袖袍,用手輕輕扣牢了他的手腕,已過去半柱香光景。他脫了外袍立在雪裏,渾身上下凍得沒有一絲熱氣,顫唞著除下遮眼的布條。雪花紛亂,全朝他臉上撲來,眼前景物一黑,再睜開,竟看見刺骨的風雪,漸漸變成了旖旎的雨絲。
風輕輕從眼前吹過,滿眼濃淡深淺不一的綠意,如墨色在水中散開。空靈俊逸的翠竹一根根、一叢叢、筆挺地站著,竹葉舒展,偶爾有幾枝還未長硬的竹枝向一側垂去,連帶著枝上茂密的竹葉阻住了去路。常洪嘉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把竹枝輕輕撥開,緩緩朝前走去。
潑天的細雨,一直無聲無息地下著。細雨中,雨珠從葉莖流到葉尖,啪的一聲,葉片輕顫,水珠便從竹葉滾落,重重地打下來。
常洪嘉隻知道魏晴嵐的神識被困此處,卻猜不透是哪個方向。在這片密而輕的雨幕中,他穿著越來越沈的布衣往前走去,每走一會,就得停下來擰一擰沾滿雨水的下擺。正不知道該去向何處,忽的看見南麵一片黑壓壓的山雀嘩的從林中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