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2 / 3)

擱在食盒上的瓷碗被雨水敲得叮咚作響,不一會積水就從碗裏溢了出來。魏晴嵐看著夜中竹影,在四麵來風、潑天雨幕間,一身瘦骨勁節越發瀟瀟灑灑,渾如水墨丹青一般,不由眯起了眼睛。孰料不到半個時辰,夜色又深了幾分,雨越下越大,再不見什麽詩情畫意。

一片漆黑中,簇簇竹葉低垂著頭,雨水接連不斷地順著葉尖淌下來,斜飛的雨絲甚至連傘下也不能幸免。魏晴嵐仰頭看了一會,見這陣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不知想起什麽,忽的皺起眉頭。

常洪嘉仍沒有回來。

那妖怪不安地等了一陣,他還沒有回來。

直到後半夜,竹林間才響起常洪嘉沈重遲疑的腳步聲。

魏晴嵐吃力地往後看,望見常洪嘉遠遠地扶著竹幹,狼狽地站在雨中,從頭到腳都在往下滴水,一張臉凍得發白,卻沒有什麽表情。大雨傾盆,隻有白傘下還留著一方晴空,把瀟瀟雨聲都隔絕在外。

常洪嘉視若無睹,在遠處站了一會,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時不時用已經濕透的袖角把臉上的水細細揩去。

魏晴嵐偏過頭,又裝作饒有興致地賞起雨景,隻是視線有意無意地總往後掠去,沒等多久,看常洪嘉仍不肯靠過來,就忍不住暴跳如雷:"這裏不是有傘嗎?"

常洪嘉正擦著臉,聞言呆了一呆,忽然笑了。

仿佛是初見那年,這人從火海那頭走來,臉上雖是不耐,眼底卻藏了不忍。隻是不忍和動心,未免差得太遠。

魏晴嵐見他不動,氣得雙♪唇緊抿,一個勁地用眼睛凶狠地瞪他。

常洪嘉這才起身,一邊拍著泥水草屑,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他不敢湊到傘下,而是隔了一步,在那株辛夷下避雨。

越來越大的雨,澆得衣衫冰冷如鐵。

受不住風雨的辛夷花簌簌落下來,積水漸漲。

樹下避雨的兩個人,漸漸被一汪綠水環繞。

常洪嘉聽見自己凍得不輕的粗喘聲,忽然低笑說:"說不定,這是洪嘉自己的夢。"

一抬頭,才發現那妖怪緊鎖著眉,不悅地看著他。

常洪嘉笑著問:"這究竟是穀主的夢,還是我的夢?"

第七章

拂曉時分,這場急雨方停了。

常洪嘉自去水邊捶洗外袍,洗漱後,拿著外袍回來,在辛夷樹下挑了一根枝杈晾好。還在攤扯衣物的時候,突然聽見那妖怪重重地哼了一聲,原來衣袍還未擰幹,水滴滴答答落在魏晴嵐右肩。

常洪嘉並不如何害怕,隻把外袍往外又挪了挪。

待到和尚來取傘的時候,常洪嘉借口離開。一場大雨過後,竹林中濕氣重重,平地幾成河澤,叢叢青草東倒西斜地泡在水裏,晨嵐漸起,金光灑落,遠遠聽見那兩人說經論法的聲音,和這雨後竹林渾融一體,心中倏的一空,久久不能釋懷。

常洪嘉便這樣漫無目的地且停且走,看著種種清幽美景,仿佛沒看到一般。鶴返穀已經是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幻境中更如黃帝華胥之夢,無數憂愁煩惱皆得償所願。

人人皆得償所願,隻有他心事重重。

每到靜謐無聲時,便總想起那妖怪的話來。

"和尚要是死了,我一個人威風……"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網⑧友⑧整⑧理⑧上⑧傳⑧

那一刻落寞神情,仿佛真是三千年後,穀主所說。

他在林中兜兜轉轉繞了一圈,等回到原處,竟看見和尚把魏晴嵐從樹上解了下來。那妖怪在樹下一個勁地摩拳擦掌,掄轉手臂,擺出一副比武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