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段(2 / 3)

不知不覺,先前所下的那粒入夢香效用已過,常洪嘉醒來時,發現自己和衣臥在竹榻上,穀主睡在相隔一拳遠的地方,長發流瀉一榻。常洪嘉驚坐起身時,才發現背後壓住了幾縷發絲,若非魏晴嵐發色與自己殊然有異,幾乎分不清是誰的。

這樣頭發相纏,呼吸相聞的良辰,從前就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一時之間,隻覺得這樣並肩而臥太不成體統,慌得坐直了,雙手去解兩人糾纏成結的發絲。忙了半天,眼看著墨綠色的長發在指縫間不斷滑落,臉上燒得滾燙,視線四下打量,等解開最後一絲打結的發絲,那呆子又悵然若失起來,浮生五十載,紅塵七百裏,霜發三千丈,煙花一萬重,要是都能解就好了。

想到這裏,發覺錦被還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角,禁不住替那人把被子抖開、輕手輕腳地蓋了上去。似乎察覺到什麽,魏晴嵐忽然眼睫一顫,常洪嘉以為他要醒了,登時呼吸困頓、正襟危坐,好一會,看那人還靜靜躺著,才漸漸鬆了一口氣。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恍惚了一陣,自己低笑出聲。

怎會……這樣愛著一個人。

像身居火宅,眼見烈焰熾然不息,熊熊烈火撲麵而來,心中沒有絲毫退意。這樣的癡病,可有人能治嗎?

那呆子笑了一會,視線忍不住又落回魏晴嵐身上,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臉上時而悲,時而喜,穀中月已中天,萬籟皆盡,隻有水打浮橋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不知不覺竟是看了一夜。

第三十四章

穀中晨光初透的時候,常洪嘉輕手輕腳地從竹榻上下來,劈柴填灶,生火做飯,等蓋板掀開,白煙騰起,往鍋裏倒上蔥花的時候,地上已經盤了不少小蛇,一個比一個脖子伸得長。這一群脾氣古怪的家夥,有些身上沾著花香,顯是在花下打過盹,有些身上帶著露水和泥痕,不知道剛從那片山林溜回來。

常洪嘉用手將菜刀上的蔥蒜碎末一點點抹去,拿水瓢舀了一瓢水,隨意衝了衝手,正好看到幾條蛇髒兮兮的腦袋,忍不住伸手替它們把泥巴揩淨。就這樣來來回回洗了幾遍手,直到身邊圍著的一圈蛇都鱗片發亮,這才坐到板凳上,摟著一筐山菌,就著清水一個個給菌子去蒂,再放進盛了溫水的海碗中。

才一會功夫,鍋裏米粥的香味又濃了幾分。幾尾饞嘴的小蛇開始往灶台上爬,常洪嘉正好洗完了最後一個山菌,趕緊站起來,一麵把它們哄離灶台,一麵把粥吹涼舀出,放進十餘個一字排開的小碟子裏。

碗碟剛落地,一群小蛇就爭先恐後地圍了上來,四下悄無人聲,隻有咕嘟咕嘟的吞咽聲音此起彼伏。有吃得快的一抬頭,看見常洪嘉倚著爐灶發呆,不由叫了他一聲:"常呆子?"

常洪嘉一驚,猛地往後退了半步,後背撞到碗筷,當地一聲。霎時間,各式各樣的稱呼都冒了出來:"姓常的?""常先生?""呆木頭?""喂!"

那一群小蛇聽見別人叫得與自己不同,惱怒地互瞪個不停,原本落針可聞的寂寂深穀忽然變得熱鬧了。等常洪嘉反應過來,忍不住用拳頭掩著嘴偷笑,越看越樂不可支,半天才緩過氣,邊笑邊道:"別瞪了,吃自己的飯。"

話音剛落,腳邊齊刷刷地哼了一聲。

常洪嘉又是一陣忍俊不禁,聽到這麽多聲音喊他的名字,雖然喊得千奇百怪,亂七八糟,心中仍慢慢地被填滿。

聽著耳邊嘈雜的聲音,人偷偷笑著,重新執起長勺,給自己也舀了一勺粥,就在這一瞬間,想起昨夜借著月色看過的那個人,不由得手心出汗,渾身發燙,仿佛這爛漫春芳,都是那人一笑時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