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抖了一下,我第一次聽他說出一個我懂的詞——飲水機!但是我不敢肯定那是不是發音湊巧。
什麼飲水機?飲水機什麼?
我接著聽他說,可是再沒有我能聽懂的話了。
我掛了電話。電來了。
我坐在明亮的燈光裏,忽然想,應該找那個保安j談一次。我判斷不是他。我應該把所有這些事情都對他講一遍,我要向他討教辦法。
我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決定。
我不敢斷定他和他是不是同夥。
十四、無言的飲水機一個月後,我又把兒子送到東北去了,他繼續去聽他奶奶講大英雄武鬆打虎的故事。
最近,我要完成一本書稿,每天在書房打字,很晚才睡。
我寫的當然是恐怖故事。
每次我回臥室的時候,都必須經過客廳,那個飲水機就在黑暗中靠牆站著。
我每次經過客廳,都覺得它在想——咦,一個人走過來了……每次我都縮著脖子加快腳步,像過街老鼠。
自從那怪人怪話裏流露出唯一一個我能聽懂的名詞之後,我對這個飲水機更加恐懼。我甚至懷疑它是那個怪人派來的臥底。
我忽然決定,把它搬到廚房去。我不想讓它總看著我。
太太不解:“廚房沒有地方,放在客廳裏不是很好嗎?”
我死活不說我懼怕飲水機。
一個男人,兒子,丈夫,爹,連個飲水機都害怕,那怎麼能對付歹徒?怎麼能反擊侵略的外族敵人?怎麼能寫恐怖小說糊口?
我說:“虧你還是大名鼎鼎的《瑞麗家居》主編!飲水機放在客廳裏多土鱉呀?”
“我覺得沒什麼呀。”
“你聽我的吧。”
我堅持把它放在了廚房裏。
這天晚上,我在書房裏打完字,已經是半夜了。我挺直腰身走過黑暗的客廳。
我偶然看了看原來放飲水機的地方,差點被嚇昏——那個飲水機竟然靠牆站在原處!
我幾步就跑到電燈開關前,想開燈,卻停電了!怎麼總停電呢?這不正常!我又慌亂地跑進客廳,四處亂摸手電……太太醒了,她害怕地問:“誰!”
“我,是我。”
“你摸什麼?”
“手電。”
“找手電幹什麼?”
“有事!”
我終於摸到了手電,把它撳亮,慢慢走出去。手電的光猛地照過去,那個飲水機來不及躲閃,來不及回歸原位,就那樣愣愣地站在客廳一角,看著我。
我站了一會兒,回到臥室,對太太說:“邪了,那個飲水機又跑到客廳去了。”
太太說:“快睡吧。那是睡覺前我移過去的。”
“你移它幹什麼?”
“放廚房裏怎麼看怎麼別扭。”
十五、通知北京郊區回龍鎮王爺花園,j號樓1門101室。這裏不斷發生著怪事,除了我,沒有人知道。
連其他的房主都沒有什麼察覺——包括那個丟了父親又丟了孩子的年輕女人。
這裏的空氣依然新鮮,這裏的飛蟲依然繁多,這裏的噴泉依然興高采烈地噴湧……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居安不思危。
我家的木柵欄很通透,裏麵有一個小圓桌,兩把休閑椅。過去,天黑後我經常在那裏坐一坐,草坪燈幽幽地亮著,夜空美好,想點什麼都行。
而現在,我很少在小院裏坐了。
敵人在暗處。他比蟋蟀還隱蔽。我不知蟋蟀在哪裏叫,但是他連叫都不叫。
他並不想永遠在暗處,假如有一天他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他會跳出來,而且比現在還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