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死氣沉沉的,卻總算不似平常那樣恐怖。
我難得有膽子正視他一回,剛想對那副人皮麵具般的尊容提出些看法,就聽那人輕輕說一句:「事先申明,我可沒有故意偷聽你們說話。」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終究還是聽到了吧?
我握了握拳,暗暗磨牙。對上楊箏的視線時,卻隻微微笑一下,道:「這是當然的。你心裏頭從來都隻掛念著沈大美人,至於別人的事情自然是一概不理,對不對?」
他的神色似乎僵了僵,那雙黑眸死死瞪住我,緩緩抬起手來,將五根手指都伸直了,然後再一點一點的握成拳頭,一字一頓的開口說道:「慕容,我有的時候,真恨不得直接將你給毒啞了。」
姓楊的庸醫素來說到做到,他又最擅長使毒,說不定此刻早已動了手腳。
我身上的傷還未好全,武功也隻恢複了三、四成,總的來說,還是有點……不,非常怕死的,所以還是少惹某人為妙。
如此想著,我便幹脆轉了臉,靜靜望住床邊那人的睡顏,並順手替他蓋了蓋被子。
「慕容。」也不知過了多久,身旁某人突然低喚一聲,道:「你心口不一的本事,還真是教人佩服。」
「什麼意思?」
「明明身為魔教的左護法,卻硬要假裝成普通商人;明明就懂武功,卻故意被人砍得半死不活,好博取方靜書的同情……你一天不說謊,一日不騙人,就活不下去麼?」
我呆了呆,眨一眨眼睛,笑。
「那個啊……僅僅是習慣而已。」
楊箏伸手輕叩桌麵,張嘴,似乎是歎了一口氣,道:「你若當真喜歡方靜書,就該真心待他,而不是用一大堆謊話將自己藏起來。」
我心頭一震,麵上雖神色不變,暗地裏卻早已是驚濤駭浪。咬咬牙,手指有些抖,不自覺的將某句話念出了口:「要想在這世上活下去,首先就得學會做戲,因為除了我自己,再沒有任何人可以相信。」
「教主大人教你的?」楊箏看我一眼,問。
「除了他……」頓了頓,感覺胸口悶悶的,「還有誰?」
「那人寵你寵得太過分,到頭來,隻會害了你而已。」他這般說著,眼神漸漸飄忽起來,「情愛這樣東西,向來容不得半點欺騙。慕容,你再如此下去,總有一日會後悔的。」
「那又如何?」我動手撥一撥方靜書額前的散發,挑了挑眉,仍舊隻是笑,「今朝有酒今朝醉,至於往後的事,就等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麵前是一片迷霧,提腳,卻完全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去。正猶豫間,忽聽耳邊響起某道熟悉的嗓音:「慕容。」
我全身一震,急急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立著個黑衣男子。他的麵容有些模糊,一雙眼睛卻是溫柔似水的,正盈盈看過來。
「……」我張了張嘴,將心頭的某個名字咽了下去,隻低低的喚一聲:「教主。」
那人便輕輕笑一笑,慢慢伸出一隻右手來,聲音低柔至極:「慕容,抓緊我的手,千萬不要放開。」
聞言,我幾乎是想也不想的衝了過去。
然而,眼前除了大片大片的迷霧之外,什麼也沒有。
隻不過一轉眼的工夫,那人就不見了蹤影。
早該明白的,無論我再怎麼努力,也都……永遠追不上他的腳步。
從夢裏驚醒的時候,天色尚早,外頭仍舊是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