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易碎的瓷器,蹭得冉清桓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極輕微地偏了下頭,然而到底是控製住了沒有躲開:“你幹什麼呢?”

這個人不習慣和別人太過接近,即使是鄭越,偶爾親密的觸碰也會讓他下意識地不安——可是他忍耐,甚至逼迫自己去適應。

鄭越神色閃爍了幾下,臉色在傍晚昏黃的天光下看起來有些發白,他收回手,搖搖頭:“沒什麼,尹豹子——你見過他了吧——剛剛回來,明日早朝以後,留下來聽聽那些番幫人怎麼說,怕是得花些時間,你回去早點休息吧。”頓了頓,他想起了什麼似的,不輕不重地在冉清桓太陽穴上戳了一記,“今天天色是晚了些,但是你不許再給我對付晚膳,聽見沒?大景還養活得起你。”

冉清桓猶豫了一下,垂下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默默地點點頭,沒有回應他那一句略帶調侃的玩笑話,轉身離開了,身後是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以及,不用回頭看,都仿佛感覺得到的,一直追隨著自己背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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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朕這麼點事情,居然驚動了太後,”鄭越四平八穩地坐在禦花園的藤椅上,“這可真是朕的罪過了——誰和太後嚼舌根?真該重罰。”

“按理,哀家不是皇上親母,這事輪不到哀家置喙,但是——皇上既然身為皇上,就要為天下蒼生考慮,立後選秀不是為皇上一個人,是為了我大景江山社稷。”兩人在後花園裏麵屏退了所有下人,與那淡定柔和的聲音不同,周可晴目光鋒利得咄咄逼人,一如這女子多年前的模樣。

鄭越似乎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子,那雙手膚色極好看,手指修長,如不是關節出有稍許變形,倒真像個翩翩的貴公子:“這又是從何說起的?朕不是已經有聖祁了麼?算不得無後不孝吧?”

周可晴冷笑一聲:“皇上自己心裏清楚,太子已經成什麼樣了。”

“是不像話了些,”鄭越頓了頓,應了一聲,抬起頭對周可晴笑笑,“太後也不必太掛心,朕已經下旨著世家宗室不日將適齡子弟送進宮來了,到時候便將他們送到清桓那裏,清桓辦事,太後還不放心麼……”

“清桓能教他什麼?!”周可晴似乎提到冉清桓的名字格外敏[gǎn],甚至打斷鄭越的話,“他所有的東西都是九死一生得來的,那是教得了的麼?!”

鄭越搖搖頭,才想說什麼,卻聽周可晴繼續咄咄逼人道:“你們兩個遲早毀了這孩子!冉清桓他自己都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他是什麼?”鄭越難得地愣了一下。

關於自己那個別扭的愛人,有各種各樣的評價,或褒或貶,但是還從來沒有人說過他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周可晴冷笑:“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哀家口不擇言,但是,皇上不肯立後是為了他吧?”

“朕真是不明白,太後這樣咄咄逼人,是為了什麼,又對誰有好處了?”鄭越的臉上的笑容沒有退卻,靠著藤椅的背,手指輕輕地捏著自己的眉心,這是不想再說下去了。

“不是哀家僭越,哀家隻是在乎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皇上這是要毀了他。”周可晴瞪大了一雙杏核似的眼,那一瞬間放下了她仿佛無時不在的儀態和端莊,嘴唇上的胭脂也遮不住她的蒼白,“你口口聲聲一顆心全在他身上,卻是要毀了他,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鄭越搖搖頭,漆黑的眼睛盯著她,好像看猴戲一樣的神情:“朕真是不知道太後這是從何說起了。”

周可晴深深地吸了口氣:“皇上覺得你們算是兩情相悅是不是?”她的聲音漸漸緩和下來,甚至收回了嚴厲的目光,垂下眼簾看著地麵,“皇上覺得自己把他鎖在身邊,最好一刻都不要讓別人看見一輩子都緊緊地抓在手裏就是對他好了是不是?”

“覺得他也一樣甘之如飴是不是?”周可晴徑自說道,“他是哀家的親弟弟,哀家了解他,清桓其實是一個很沒有追求的人,他什麼都可以有也什麼都可以放棄。哀家看得出來,他隻是癡迷於皇上帶給他的與別人不同的些許依靠,和一些不管漂流到哪裏都有個可以作為念想的東西……”

“太後既然這樣了解他,可否替朕解個惑?”鄭越站起來,禮數周到得像是真的虛心求教一般,“太後能否告訴朕,雖說是血濃於水,可是為什麼這些年,清桓和太後反而越走越遠了呢?”

周可晴臉色褪淨了血色,鄭越這一刀堪堪地捅進了她心裏最傷的地方。後者無知無覺似的點點頭:“朕就不打擾太後休息了,告退。”

“皇上根本就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麼!”周可晴臉上露出了一個四不像的表情,既痛苦又嘲諷似的,“他才多大歲數?難道就願意整天裝得像個馬上要告老還鄉的糟老頭子一樣和稀泥麼?他不是不願意開口,他是不敢!他唯恐說出口來的東西和皇上你的想法相悖。非要把鷹養成籠中鳥,皇上,你在怕什麼?”

“怕他根本分不清不同感情之間的差別麼?還是怕他留下來也隻是覺得欠了皇上的情?!皇上知道哀家說的是不是事實——皇上與其自己糾結,為什麼不去問問他對立後這件事是怎麼看的?他可是當朝首輔,不應該有說句話的權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