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想不到朕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什麼事撬開你的金口了,真不容易。”

“臣惶恐。”冉清桓畢恭畢敬狀。

“你惶恐?還真沒看出來——什麼事?說。”

“哦,皇上,南方的梅雨季節也沒幾個月了,趁這段時間的功夫,臣想去蓼水流域看看。”

鄭越一愣,遲疑了一下才問道:“要……去多久?”

冉清桓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人怎麼跟沒去過南方似的:“個把月吧。”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隻是看看罷了,梅雨季節馬上就到了,想來臣就是想做什麼也得等大半年的了,順便看看民間有沒有水利河運方麵的人才……”

“相爺。”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冉清桓回頭一看,走出來的是個山羊胡子的老頭,正是吏部尚書裴誌銘,老頭子顫顫巍巍地說道:“相爺千金之軀,還是保重身體為重啊,再者為相者,立誌於國本,哪能事事躬親呢?”這話說的,既不顯多管閑事,又多少有些討好意味,於是立刻有人出來複議。

“相爺,裴大人說的極是,此時不比戰時非常時刻,正可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嗯,這個是戶部侍郎劉平。

“相爺三┆┆

鄭越好像一瞬間灰敗了下來,露出那些年戰亂時候也不曾有過的疲憊:“退朝……”

第十一章 千裏佳期一夕休

直到天光暗淡,黃昏即將籠罩大地。

陸笑音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冉清桓,自今日早朝回來以後,他就一直是這般,一直抱怨不舒服的朝服都沒有換下來,就隻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書房的架子投下了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他身上,整個人就像是長在了黑暗裏麵一樣,讓人有種錯覺,很難說到底是黑暗融合了他,還是他造就了這樣的黑暗。對於男子來說顯得有些清秀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蒼白的手指輕輕撫過長刀刀背,寒光晃過他尖削的下巴,那嘴唇褪盡了血色,就像是一尊冷冰冰的石像。

指尖凝滯的刀光,仿佛能讓人聞到充滿鐵鏽味道的殺意——天命師所特有的體質使得他黑色衣服裏麵有些特別的繁複的花紋,袖口處若隱若現,一眼看上去,那些花紋好像會動一般,閃著說不出的冷寂味道。

一直到這個時候,陸笑音才恍然想起,眼前這個任何情況下都極有耐心和好脾氣的,隨時可以出言諷刺的男子,曾經是燕祁征戰天下時候最鋒利的武器,也曾經是很久很久之前,那些生活在暗夜裏麵的生物,猶如破曉般的恐懼。

他的書房是不怎麼避諱人的,府上的下人們一個個叫他慣得沒大沒小,除了他本人的臥室需要敲門之外,其它的地方基本上就算是直接闖進去,這人也隨隨便便地一笑就算了,陸笑音更是把他的書房當成自家後院一般,想什麼時候進去就什麼時候進去,然而這一天,他卻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那人的心緒好像亂到了極致,門並沒有關嚴,但是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進去打擾這位看起來和往日判若兩人的主子。

陸笑音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用前爪將門開得大了些,腳下無聲地走了進去。

然而還沒等到接近那個人,兩把鋥亮的小刀忽然插到了他前腳下,冉清桓好像看了他一眼,又好像隻是目光漫無邊際地從他站的地方飄過,再沒有了往日裏互相貶損的溫度,陸笑音的肌肉下意識地繃緊。

他如同一生都在守護著自己的驕傲,哪怕將周圍所有的伸手、目光全部隔開,強硬而無禮地在這個時候拒絕所有的靠近,呆在他固有的角落裏。

巨狼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樣的年輕男人,竟從心裏生起一絲陌生的恐懼感。

“吾不打擾的大人了。”他低了下頭,轉身走了。

如是他這樣,身懷悲喜都不動聲色的城府,卻也因了什麼,這樣外露情緒,所以才這樣用暴虐、危險的表麵來恐嚇那些接近他的,看到他傷口的人麼?

陸笑音突然有些憐惜起這個他一直都不大看得慣的男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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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時候,小竹過來,看到她送來放在門口的飯菜已經涼了,但是仍在原地,一動沒有動過,屋裏的人仍然是那副模樣,好像他就想這樣坐到地老天荒,沒有人陪著他。

小竹歎了口氣,彎下腰把食盒收拾起來——從中午到晚上,主子還水米未進,她忍了忍,終於還是在門扉上輕輕地敲了兩下:“先生,保重身體,不想吃這些東西,小竹給您煲點粥……”

屋裏的人沒有反應。

“先生……”小竹咬咬嘴唇。